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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望渡口,吴兴塘在此与运河水道交叉,一去嘉兴,一去湖州,乃是南来北往客商必经之途。年载日久,附近行成个小小集市,推车的,挑担的,赶着毛驴驾着骡车的,络绎不绝,看起来到极为兴盛。
集市路口,两名差役正带群闲汉随意盘查着路上行人,几名好事者围在道旁木柱下,议论着新张贴的几张布告。
一名风尘仆仆的行脚客也凑了过去,只往布告上瞧了几眼,便压低斗笠,悄然转身离开。
平江府吴县犯人罗聪,体壮貌白,性极暴烈,日前袭杀府学生潜逃……若有人捕捉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一千贯。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
悬赏一千贯?王知府也真看的起自己!
不过四天而已,海捕公文便已发下,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没跑得出平江府范围。看来,必须调整策略,不能光靠两条腿奔忙了。
环顾下左右,罗聪不敢往人多地方凑,当下拐进渡口旁一间茶寮,找个靠门口的条凳坐下,一枚绍兴通宝换来一大碗粗茶,再拿出昨日吃剩的面饼,好歹填填肚子。
面饼干硬如砖,咬得下巴发酸;茶水浑黄,抿一口又苦又涩,罗聪皱着眉毛才强咽下去。对面就有家包子铺,蒸汽升腾,肉香味顺风飘来,令人油然神往。可摸了摸怀中所剩不多的钱财,罗聪只能轻叹口气,专心对付手里这张粗面干饼。
门口忽暗,一道魁梧身影走了进来,沙哑着嗓子要了碗粗茶,放着其它空地方不坐,却一屁股坐在罗聪对面。
这人约莫有二十来岁模样,生得极为粗豪,浓眉阔嘴,脸膛晒的紫黑,腮旁一溜乱糟糟短须。坐下后先喝了口烫嘴茶水,自从怀中掏出张干饼,在那鼓起腮帮子大嚼起来。
同样的小心谨慎,同样的落魄打扮,还有那同样的粗茶配干饼。罗聪与这年轻汉子相互打量几眼,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
“南下还是北上?”
“南下,北面最近风声紧。”
浓浓的淮地口音,年轻汉子轻点头,示意自己也是要南下,忽地停住咯嘣脆的咀嚼,嗅了下包子蒸熟的香味,瞧着对面喃喃道:“这是猪肺包子,嗯,还有羊杂碎馅……”
罗聪接道:“豆腐香菇……猪皮粉条……大葱鲜肉……”嗅着香味,两人竟似美食家,细细辨识着蒸笼里的包子馅料。年轻汉子忍不住怀念道:“韭菜猪肉馅大包蘸上姜米醋汁,俺在家那会,一口气能吃上两屉!”
又是不约而同的咕噜一声大咽口水。罗聪发誓般道:“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开家包子铺!谁来谁吃,管饱还不要钱。”
听得这等天真愿望,同是吃货的年轻汉子嘿嘿笑了起来,点头赞同道:“那俺一定每天都去捧场。”
正在这时,蹄声骤起,急如滚滚轰雷,疾速迫近。转脸看去,一名敞怀露胸的年轻人,正策骑快马驰卷而至,看那如脱弩之矢的来势,竟没有半分减慢马速的意思。
路上行人惊叫着四处闪避,生恐被这飞骑撞上,就连几头拉车的骡子也惊得希聿聿一阵顿蹄。慌乱中一名驼背老人,一下摔倒在地,越急越慌,怎么也爬不起身,眼看就要被飞速奔来的铁蹄踏到。
不好!
罗聪猛地起身,欲从门口冲出,却被惊惶乱窜的人群阻得一阻。就在危急时刻,那年轻骑士猛拉缰绳,硬生生把马勒停,骏马长嘶着人立而起,头颅来回乱扭,暴躁地打着旋儿,硕大铁蹄几乎踢到老人脑袋。
“哈哈哈!”在一片惊呼中,骑士看着蹄下老头惊惧模样,得意地仰首大笑,张狂的不可一世。
原来他是在故意卖弄骑术!尼玛!这也太嚣张了吧?!
最见不得欺辱老人,罗聪见此情形,禁不住怒火中烧,刚想上去教训对方,一道魁梧身影突现闪出,几步窜到老人身边,一伸手便拉住马辔,大喝道:“给俺下来!”
正是那名坐在对面的年轻汉子,只见他臂运神力,猛然往下一拽,只听得白马一声嘶鸣,四蹄打晃,竟然站立不住,在众人惊呼声中,轰然栽倒在地。
好个热血汉子!竟然只用单臂就拉倒骏马,这一下力气何止千斤!
烟尘激荡,骏马悲鸣,年轻汉子弯腰把驼背老人扶到路边,然后转身站定,看着从马背下狼狈爬出的年轻骑士喝道:“你这鸟人,如此纵马,敢是嫌屁股痒痒了?”
骑士面色青白,一双三角眼中透出阴险光芒。边拍打着身上灰尘,一边开口回骂道:“哪里蹦出个屎橛子,竟敢管你家夏爷爷的闲事!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夏姓骑士显然是地方一霸,骂了几句尤不解恨,突然挥起手中马鞭,兜头就冲对方抽去。
孰料年轻汉子反应极快,抬手就把鞭梢攥住,用力一拽强抢过来,顺势还反抽了对方一记。
“你敢打老子?!”夏姓骑士没料到对方敢还手,握着脸发出声尖利嚎叫,猛然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想要扑上,却慑于对方魁梧块头和展露的身手,只能边退边发狠道:“你有种!看老子不叫人活剐了你!”
这时候,集市路口巡视的两名差人听得动静,带着群闲汉已经赶了过来。见到那手捂脸颊的夏姓骑士,都是大惊,领头的差人赶紧上前点头哈腰地问候道:“夏大爷!哪阵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啦?”
夏大爷?这嚣张狂妄的骑士来头不小,竟连差役公人都得讨好巴结?罗聪听得真切,心道要糟,那仗义出手的年轻汉子想要脱身有点麻烦。
果然,那夏姓骑士见得差役过来讨好自己,腰杆子立刻又硬了起来,一指如铁塔般站立的年轻汉子,喝道:“少来这套!那夯货胆子忒大,你们去把他抓起来!老子非挑了他脚筋不可!”
差役们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但在横霸强势的地方豪强眼里,顶多是条听话些的忠狗,稍有拂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现下对方要求抓人,哪里敢有违背。
俩差人相互对视一眼,抽出铁尺铁链,带着几名闲汉泼皮,吆喝着向雄壮魁梧的年轻汉子逼去。
“兀那汉子!哪里来去?看一副贼眉鼠眼样子,当不是好人!走!跟俺们回巡铺问话!”
“放屁!”一声怒喝,震得两名差役耳边嗡嗡作响,年轻汉子乾指怒目,大声道:“你们两个厮鸟,不分青红皂白,只知诬陷好人!俺看你们是瞎长了一双招子!”
或许是对官差素有怨恨,年轻汉子火气狂冒,咬牙切齿地撸起袖子,挥动着钵大拳头,看那样子,竟要和官差对着来。
“呦呵!好大狗胆!”领头差役见得对方威猛块头,心下有点打怵,一边色厉内荏喝骂指挥手下锁拿,一边示意身后的闲汉赶快去巡铺搬救兵。
年轻汉子力气极大,反应也异常敏捷,瞧着围上的众闲汉并不惧怕。低首避开砸来的铁尺,一声大喝,状如猛虎下山,抢到领头差役跟前,只一拳便把对方给打翻在地。接着身形急转,使出双龙抄天夺过根铁链,顺势一个扫腿再放倒名闲汉。
落步盘花,走马活挟,坊间流传最盛的太祖长拳,是个人都会舞弄两招,在年轻汉子手里使出却显得异常凶猛。看得罗聪眉飞色舞,暗暗叫好。
转眼四五招过去,闲汉差人们被砸倒一地,剩下一两个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好汉饶命!哎呦!别再打啦!”
“打死人了!出人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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