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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果寺后林间空地,罗聪一件粗麻短褂,脚蹬黑靴,手持丈长白蜡杆,上身微微前倾,摆出个叶底藏花的起手式,目中锋芒毕露,紧紧盯住站在对面的虚远。
想不到啊,虚远师兄竟也是位枪法高手,一手河北大枪使得矫若惊龙,怒如猛虎。四场切磋下来,前三场罗聪皆在五招之内败北,到第四场方找到些感觉,撑过二十余招才被点中胸口惜败。
为防误伤,白蜡杆前端虽以细布包缠,抽中后仍然火辣辣的疼痛,罗聪身上已是青紫多处,不时抽动剑眉,咝咝作痛。
这一场,我一定要反败为胜!
两手一拧,三米长的白蜡杆猛地窜起,一招灵猫捕鼠压了过去,待对方横杆来挡时,轻巧一斜,变成凤点头,疾速点向虚远的右膝盖。
虚远力气极大,不比扈再兴差上多少,对付这种以力欺人的主,绝不能硬来!
见到罗聪杆头起伏不定,专向自己下盘招呼,虚远大喝一声,悍威迸发!白蜡杆带着呜呜啸声奋然下砸,啪地将点来的杆子嗑开,没料到罗聪杆头又是一转,继续下探,竟扫向他的脚踝。这一下大出所料,逼得虚远向后急跃,方才险险避开。
果然,势大力猛之人都稍稍欠缺点灵活。
“师兄小心!”罗聪大喝一声,随之双臂挥舞,如同饿虎下山般扑去。呜——,手中白蜡杆带着狂风猛然砸下,竟以枪做棍使出泰山压顶。
避无可避,虚远怒目圆睁,双手抬起,同样一招举火燎原迎了上去。两杆相交,发出砰地震响。虚远虽然力大无穷,但以下迎上,姿势上却不占优,手心顿被震得发麻。
一旦占得先机,罗聪哪里敢放松,踏前半步后再度大喝,白蜡杆忽地上前突刺,带起道残影,直点向对方的咽喉要害。这一击速度太快,竟至发出破空尖啸,宛如怒龙裂云,听在耳中令人头皮发麻。
锁喉式!
好个虚远,眼见躲不开这快如闪电的一招,腰身犹如折断般猛地后仰,铁板桥!后背几乎着地,硬生生从杆底下避开。只是这样一来,再无挽回余地,被罗聪用杆稍轻巧地一压,整个人立仰倒在地。
“好!”场边观看的玄望大师和毕再遇禁不住齐声叫好,对罗聪这巧妙几招大是赞赏。
“枪式如山,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以师侄年龄,能有这般表现已经足够自傲了。”玄望大师性子随和淡然,便是教导枪法的时候也极少说话。这时竟开口夸奖,显见对罗聪的枪法很是肯定。
“班直遴选共有三项,聪儿你枪法、勇力都是无虑,但弓箭之术仍须习练。毕竟军中高手如云,万不可大意。”
毕再遇为人严谨,教训起罗聪尤其如此,见到他稍有得意之色,立刻便出言提醒,让他万万不可得意忘形。
弓手带甲,六十步射一石二斗力,箭十二,六箭中垛为本等。
择选班直,标准当然要比普通考校要严上一些。不过对于罗聪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毕竟自己常用那张黄桦乌稍金线弓可是一石五斗力,射个六十步靶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在孤山放鹤亭那场雨中厮杀时,弓箭丢弃地上被雨水浸泡,已是不堪再用。毕再遇带来的那张铁胎弓又是两石力,使着总不太习惯。
无奈之下,罗聪只有再去趟骆驼岭太师府,找到参议楚未觉,请对方写了张手条,拿回枢府,换来一张在京房开具的领取兵械凭信。
嘉泰元年,临安大火。火头从御史台燃起,附近的军器监不幸被殃及,官舍烧掉大半,就连储物库也焚烧四间之多。大火连烧三日,损失巨大,据临安府志记载,受灾居民达五点三万余家,共十八万多人。
但外人不为所知的是,储物库被烧掉的四间库房内,均存放着弩箭,其中一间便装有制之不易的铁骨丽锥箭,也即军中常言的三棱透甲锥!
灾后论罪,军器监事、少监等尽数革职,并把负责制造兵器等事划归工部军器所,撤销储物库,单独成立武械库。从此军器监事务稀简,成为储才之所。
但是,想要从武械库内领取兵器,仍须在京房开具凭信后交由军器监勘验,再派专人陪同至库中提取。
“兹有枢府金夷室守厥主事罗聪,前往领取黄桦乌稍金线弓一张,并箭矢若干。”
枢密都承旨苏师旦署名,盖有在京房印章,罗聪拿的这张凭信文书极为简单。但老眼昏花的军器少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只简略看了眼,便提笔开出单据,恭谨地用双手递给罗聪。然后命位当值典事陪同,前往武械库提取。
尖嘴猴腮,满脸猥琐,这名典事显然不清楚罗聪的来头。从九品的小官吏,却摆足了官架子,又要饮茶,又要方便,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起身。
直到罗聪有些不耐,出言催促后,方隐晦地甩动袍袖,诉苦什么当差不易,薪水太少之类,那意思竟是素要好处。
我日!索贿到老子头上来了?!
罗聪心中压抑的暴躁顿时迸发,抬手就是一个响亮耳光,把那猥琐典事抽得满地乱滚,血水夹着牙齿喷了一地。
“拿着!这是医药费!”两贯交子钱钞,猛地砸在捂脸哀嚎的典事身上,罗聪放声怒吼。“没死就给老子起来!再多耽误一下,定把你扒去官皮,打入大牢!”
几名军器监小吏闻声过来,扒在门边探头探脑地张望,一边招呼门口执勤巡兵。“快来人!马典事被人打啦!”
看着蜂拥上来的杂役及紫衫巡兵,罗聪哪里会怕,嘿嘿冷笑着,翻腕亮出枢密院铁牌,喝道:“枢府办差!闲人退避!”
这衣着普通的少年,竟然是枢密院的官员?原本咋咋呼呼的小吏们顿时住嘴,再无一人敢替嚎叫的马典事出头,各自悄悄散去。
“起来!”看到对方又欲动手,马典事到也明智,赶紧止住哭嚎,翻身跪下,带着哭腔连连叩首:“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上官,罪该万死!还求上官看在小人家有老母幼子的份上,饶了小人这一回。”
“少废话!”罗聪扬了扬单据,森然道:“速去库房提取,否则休怪本官心狠!”
被一耳光抽老实的马典事,迅速爬起头前引路,屁颠屁颠的如同只大马猴,满嘴漏风地不停赔罪,生怕这说动手就动手的枢密院上官再翻脸给自己几下。
指挥库房杂役们急急开库提取,点头哈腰地把弓箭亲自捧到罗聪面前,马典事接着又呈上一把黑鞘腰刀,满脸赔笑道:“这柄钢刀为斩马刀局名匠所铸,乃以上等寒铁精炼而成,整个武库也只存有四柄。算是小人一片孝心,还请上官笑纳。”
罗聪皱眉接过,抽出细观,但见窄刃厚脊,刃口斜切,小镡长柄,这不是隋唐流行的横刀制式吗?
钢刀拿在手里沉坠坠极有份量,黝黑冷暗,锋刃雪亮,刀身仿佛带有丝丝寒意,以手触之,竟生出种战栗感觉。罗聪沉吟着掰了下斜切刃尖,手指反馈回来的感觉异常坚韧和锋锐。
这柄横刀,当是以取自海底的寒铁掺杂精钢打制而成!
哈哈!没想到一耳光竟然抽到宝贝了!看来以后对这些龌蹉小吏,就得狠辣一些!
“嗯,看在你心诚份上,方才之事,本官就不予追究了!这几贯钱,赏你去补几颗牙吧。”
满心喜悦,罗聪哪还有心思与对方计较,又掏出几贯钱扔去后,便提刀负弓,潇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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