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故事终于讲完,清秋推了推靠在椅子上装晕的杜言:“怎么样,我的故事好听吧?“
“好听好听,只是某想问问姑娘,师承何人?这故事又是谁写的?”这杜言也是个好性儿,被打晕了也不恼也没火,听了好故事还真是精神抖擞。清秋看他这样儿,很有一点说故事的人的敬业心态,觉得他本人也没那么恶心了。
“我没有拜师,这故事是我故乡一个老邻居曹秀才写的,你要是想说这故事,等我把章回全讲完了,便把本子让给你,如何?”
杜言一听满面红光,他们这一行,找到好故事实在是不容易,叫好又叫座是最好的,每个先生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戏,每篇本子要研究得透、讲得好听还是不容易的,杜言干这行十多年,也是老行家了,什么本子吸引人都不需要看底下观众反应,只听说故事人讲第一段,就知道能火多久——是火多久,而不是能讲多久,他要是得了这本子的第一手资料,肯定挣得盆满钵满不算,少不得也得红上五六年。
所以当下就连声称好:“只是不知姑娘还有什么条件?”
武清秋看他算是个聪明人,才开口道:“让给你也行,明日同一时间,你带上笔墨自己来记故事,但我有个条件,这本子少说值到三十两银子,你也不用怕同行业来抢生意坐在台下记这故事,回头我有办法防止盗版。”
“某大概能懂姑娘的意思,三十两实在不成问题,明日某携五十两来见姑娘,只是不知,这‘盗版’是何意啊?”
“盗版就是...就是...别人和你说一样的故事,防止盗版就是以后让听众只听你说这个故事。”武清秋冲杜言狡黠一笑,差点把他搞得五迷三道的,又是连声说好,还喃喃自语:“真有这么神奇吗?从此只听我说的版本?”
“先生谦虚,我只是得了这本子,但讲的远不如你们专业说书人,我也希望这本子重新编排一下能家喻户晓,这还要靠您。”
“某一定不不孚姑娘期许。”
俩人正在谈着呢,茶馆庞老板也带着一脸谄笑进来了。
“姑娘,您讲完啦?”
“讲完了”清秋顿了一顿,“今天实在是在下胡闹,明日我会摆摊说书,不敢再在您茶馆造次。”
“姑娘哪里的话,是小老板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样吧,今日姑娘劳累,不如在本店歇息两日,这两日您说书也好,不说也罢,随您兴趣。”老板不愧能把茶馆生意做这么大,说话也是很有水平,既不强求清秋,也不给她开条件。
“既然老板这么客气,我也不好推辞,今日在您店里借宿一宿,明日再作打算。”他既不着急赚钱,清秋也乐意呆着,反正有的住,她也不愁本子没销路。
老板一看清秋也不着急,担心她明天真的会出门摆摊说书,那他的生意可真没得做了,就今天听书那气氛,明天茶馆收入一定能翻一翻。他今天午时没留住她就已经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本来可以由他掌握的主权,现在只能听这个小女子开口了。
“姑娘你看,小店这地方干净清爽,整个芜城也没有比小店更大的茶馆儿了,何必到处折腾,老朽提议姑娘你就在这儿住下,在这儿说书,如何?”老板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在您这儿住下说书可以,我说书时间段收入我们五五分。”
“五五分?”掌柜有点犹豫。
看了他们说话有段时间的杜言也开口:“庞老板,武姑娘说这本子她就讲一次,以后这本子卖给我了……”
“行,五五分就五五分。”庞掌柜捏了把汗。
庞掌柜行商的肯定是人精一个,杜言武清秋这俩人算是站成一条线了,杜言是他们店的老先生了,若他一个不高兴,带着新的本子走了,再润色润色,他这个茶馆以后可真就保不齐是芜城最大的了。
不过这时谁也没意料到的是,庞掌柜这把汗捏的值大发了……
第二日,清秋准时站在了幕后。为啥站在幕后而不是坐呢?因为她想了一宿,还是决定以杜言弟子的身份来讲这个本子。
她努力克制了对杜言的膈应,跟他说起希望以他弟子的身份说故事,如此以后杜言再讲起这个故事就顺理成章,可是看着杜言闻言嘴唇微张、满眼放光、一颗大头使劲往下点地表达“好好好”的时候,清秋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想法……
清秋表明了不想出头露面,于是庞老板和杜言一合计就给她起了个化名为吴清。清秋听了也是挺无语,这两人的智慧也就只够他们各司其职了。
这一日因着表明了杜言弟子的身份,又刻意在晚上加了一场,听故事的人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清秋越发觉得在说书人面前遮帘子的风俗实在是当世最伟大的发明,这还是受杜言的启发,杜言长得虽然有些略显猥琐,但声音非常有一些清冽悦耳,听上去颇有翩翩公子的风度,加上他之前讲的戏都是英雄演义或者风流才子,说书使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节奏,吸引了不少青年和闺阁少女类的粉丝,于是清秋以弟子的身份讲起《红楼梦》来,又惹起一片八卦之潮,倒是吸引了更多听众。
庞老板这时再不嗅到点商业气息简直对不起和逸茶楼这响当当的名号,以往茶馆都是中午后才开门纳客,现在的营业时间可是从巳时一直开到酉时末(大约是早晨九点,一直到晚上七点),有时晚间还会加一场。清秋几乎每天都要说到三场,因为说书人不会连着说两场,因此夹在清秋每场之间的说书人的人气也被带起来了,其他说书人因着受了益,自己说毕了书也会听个一两场。此时整个茶楼就成了芜城最有人气的地方,《红楼梦》这故事也算在芜城人心里扎了根。
但不是人人都会喜欢这个故事,立场不同,感受就不同。清秋的故事算是火起来了,流言也就跟着起来。颇不中听的质疑是:哪个师父会把这么好的故事给个徒弟说,两人一定关系匪浅;也有说吴清一个女子,出来做这种卖弄唇舌的勾当,私下一定是个不检点的;还有说这书内容整日勾心斗角、才子佳人,说书人和写故事的人指不定生活多放荡,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还有更肮脏污秽的,直接说吴清为了讲这故事勾引杜言,或者更有甚者编了个故事说这故事本是吴清老父所写,没想到杜言这小人为了争名夺利侮辱了她,吴清老父也被活活气死,吴清虽受辱,为保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有一日便趁杜言来和逸茶楼说书,趁机敲晕了他还假称弟子仍然坚持自己讲这故事,杜言醒后看局势已无法控制就只能作罢,为了一解心头之恨故意把吴清的嗓子弄哑……
清秋因为每日讲书,唇舌起泡、口干舌燥,闲着的时间不是想着下一日的故事该怎么讲,就是给杜言整理今日的故事,根本无暇顾及流言,等她听到的时候已经演变的不堪入耳,骂她她倒也不在意,但是硬要说她和杜言如此形容猥琐的人勾搭她是真的忍不住要暴走,连着十几二十天给杜言和庞老板全然没有一丝好脸色。
说得这么不堪,却没有人制止流言,恐怕其中还有庞老板蓄意放出的风声,等清秋想明白了这茬,《红楼梦》还没有结尾。
“庞老板,你说怎么办。”清秋冷哼一声。
“小老儿…小老儿…本来是想跟姑娘商量…但是…但是您每天这么忙又累,我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姑娘您了,您看,我明儿早上就叫伙计们去街头把那些谣言全都给漂白…”年过四十的人精庞老板也忍不住抹了一把虚汗,他不是没见过清秋早晨起来锻炼的架势,清秋那根本不是晨练,是每天都在测试自己的身体极限,别说她怒起来不把故事讲下去就够他受的,那些听众非得把他的茶楼掀了,光是清秋一人,足够把他们整个茶楼的人全都人神不知的处理了。
“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打算怎么漂?”还好外面的名字是吴清,不然清秋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污秽之名……合着她才十六岁,到底是个不知男女事的女孩子,在别人的故事里都不知道被人睡过多少遍了,男主角还是那么个身形猥琐的胖子,想想就要吐。
“流言都是人传的…这…这…这就让咱们和逸茶楼小伙计们出去把实情说出去,定能圆回来。”
“庞老板,别说我不信你,实情永远没有流言有感染力,你还是别操心了,别给我在流言上添油加醋我就谢谢你了。”说完清秋头也不回就上楼去了。她现在也是在气头上,这还真是冤枉庞老板了,庞老板一开始听闻风言倒是挺乐呵,还故意散播一些后台内幕,给故事和说故事的添添人气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是没想到等他再听到流言就已经是那么不堪,他组织了小伙计想编另一个故事把这些污言秽语压下去,却没能成,只好先想办法瞒住清秋。
庞老板也料到,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夹带着坏消息,清秋的故事随之已经传播了远近好几座城,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样的挑战,都是事在人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