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一走,清秋就木着一张脸问赫连珰这是怎么回事,再不通人情世故如她也感觉到了那懿合宫的娘娘是要给她一记敲打的,话里恐怕要传达的意思就包含着“别和我儿子走得太近”,她心里要说豁达是不可能的。
“我母亲找你入宫可能是因为小戎的事情,小戎几日前被我带进宫是为了查宫里火药失窃一事,这件事牵扯到了我母亲和两个妃子的旧事,还牵扯进了我五弟,可能也因着这事情我母亲情绪不大好,我陪你一同入宫,你放心。”
“我虽不好问你的家事,只是小戎毕竟只是个工具,要赏要罚不是只需要一句话就好了吗?怎么又特意让我进宫呢?是不是因为我住在王府不太方便?惹你那传闻的未婚妻不高兴了?”
“王映雪的事情是空穴来风,她与我也无任何纠葛,你住在王府是我的意思,怎么说也该问我,没有来问你的意思。可能是我们安平街被瞧见,传闻也进了我母亲耳朵,总要来问问我这个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她想着传闻不如一见,便也想趁此机会见见你。”
看赫连珰这么真诚的样子,他家里的事情恐怕还真不像他说得这样轻松,清秋再不高兴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其实这样一来二去,清秋就是再木头也终于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暧昧的气氛,他跟她解释叫她不要误会、他对她那么好……
“那我今日早些回去学些礼仪,总不好辜负赫连先生的教导。”清秋开了个玩笑,便把这件事打个岔过去了。
清秋走后,赫连珰也觉得可能这下他拿捏的有些过了,他自己也是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姑娘,而这清秋显然也是对感情的事情脑子慢半拍的人,两个人都是‘新手’,即便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对情感很通透。他想慢慢来,因为担心清秋还没有接受他的时候知道他和别人的那些虚假的风闻反而会与他疏远起来,而且这些事他只能澄清,不能主动去说,主动去说会显得欲盖弥彰,而清秋,肯定不可能直接来问他的,他又确实不太摸得透清秋的脑回路,所以也不知道她对他这些风闻听到了多少、知道多少……还想着趁着有时间多培养培养感情,哪知道弄了这么一出,不由悠长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清秋躺在床上,也在忧虑着是不是要早点搬出去,不过还没等想出结论就已经能听到她均匀且微弱的呼吸声了。
腊月二十,宜嫁娶、采纳、订盟,忌出行、会亲友。
清秋是同赫连珰一同入宫的,可是入了宫门赫连珰就被他爹,也就是当今圣上崇明帝着人来叫走了,清秋则由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嬷嬷引着入了懿合宫,懿合宫和别的宫殿真是太不一样了,离皇帝的正殿虽有些远,通往懿合宫的道路却都是可容轿辇走过大道,只有宫门前一段距离是步行道,进了门,里外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却又不显得突兀,仍旧是庄严的院子,建筑是皇家的规制,但是风格却是江南宅院的模样,院子里还种了一株海棠,海棠下一口小井,院子西边还有一丛篱笆,枯萎的藤蔓辨别不出爬的是葫芦还是葡萄,整个园子倒是硬把庄严肃穆的皇宫变得多了三分亲切,即使是隆冬院子也不显得萧索,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想必主人对自己的家是相当上心的。
懿合宫的女主人韵贵妃午睡刚起,旁边的丫鬟正帮她疏松筋骨,清秋被领进屋的时候周韵柔从卧榻上坐起,睁开眼睛看着清秋,眼光不免有些凌厉。周韵柔平日里算得上是一个亲和的人,二十年前就仿佛置身于所有纷争之外,一直温和优柔,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她不仅是手握后宫重权的皇贵妃,更是后宫所有女人里唯一的赢家。本来,她自己也确实是一个不愿意露锋芒的人,但也要看跟谁,她最在乎的便是她的夫君与子女,眼见大儿子对一个来路不清的女孩子这样在意与动心,她要是不过问过问实在是说不过去。或许是潜意识里的爱子心切,这一下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气场算是开了一半。
不过清秋之前过的也是成日里面对杀气的日子,这点威压对她来说真是小意思了,恭敬地对周韵柔行礼,气度沉稳,面容自然。
周韵柔点点头:“起来吧。”
清秋起身,但她没有被赐座,只得站在塌下,头半低着,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瞧不见她的表情。
周韵柔此时也是半在打量半在思忖,看自己儿子的意思,这个姑娘并没有表示出一点儿倾心的意思,纯是自己儿子还在一厢情愿的状态,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听到贵妃娘娘笑声,清秋也好奇的抬起头看看她,不明白她笑什么就低头看看自己是不是穿错了衣服,这一幕映入周韵柔眼帘,便听到她说:“嬷嬷,给姑娘赐坐。”
“本宫听颛玉说起你养的小宠最近在宫里立了小功,一时起了玩心便找你进宫来小叙。姑娘怎么称呼?”
“回娘娘,我叫武清秋。”
“哦,姓武?家中族谱何处,父兄几人?”
“我是孤儿,至今也不知道家里族谱在哪,更不知家里父兄几人,武清秋这名字说起来一位友人给起的,说来话长。”
武清秋的事情周韵柔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些,那日晚膳她瞧着瑾瑜的神色就有些不对,知子莫如母,忽悠着瑾瑜说些故事她还是有些把握的。听清秋说了这些话,跟瑾瑜说的倒没多大出入,她知道武清秋这名字算是颛玉给起的,她回话也没说是三皇子赐的名字,只说是一位友人给起的,还算知道进退。
“这几日在府里住的还习惯吗?”
这回清秋倒是捏了把汗,贵妃娘娘这语气算是温和客气了,但当妈的问起一个女孩子在自己儿子家住的习不习惯怎么听还是有点别扭,何况人家可是贵妃啊,又不是叫自己来玩儿的,这么问话怎么可能没点意思。
“回娘娘话,皇子府用度规矩自是平民百姓家无可比拟的,三皇子为人亲和,原本自是没有住不惯的道理……”
“哦?原本没有住不惯的道理?那住不惯的道理在哪里,不如说给本宫听听?”
“三皇子礼遇,将身为平民的小女做客人看待,起居坐卧都是客人规制,但我从前从没睡过那么软的床所以常常失眠,也没被人伺候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长手做什么才好,所以我同三皇子商量过,等过了年节户籍司能帮小女子落了户,便自力更生了。”
这一番话说的又糙又诚恳,周韵柔倒是也被逗笑了,虽质疑她是不是实话实说,但好歹话里头的意思是尽快搬出王府,不矫揉造作也不拖泥带水,倘若正如武清秋话中所言那她还能稍微放心一些。老实说,眼缘这种事情也许真的存在,周韵柔见武清秋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所以心里也并不是很排斥,这也是她同她说了这么多话只停留在试探而没有警告的意思的原因之一。遂挥了挥手,着人端了两杯茶。
“嗯?”清秋喝了口茶,感觉味道有些怪。
“怎么了?茶不合口味?”
“不是,茶很好喝,可是娘娘在茶里放了三七啊?”
“你还懂药理?”
“以前接触三七有点多,所以对这个味道有些敏感,不过娘娘看着不像有伤痛在身,为何要喝三七啊,这东西可是止血的啊。”三七清秋太熟了,以前擦伤敷药正常就是三七粉,简直成了居家必备,前几日陈管家问起清秋要在院子里种些什么她还特意嘱咐种一小畦三七来着。
“放肆!黄口小儿岂敢议论娘娘。”站在一边的嬷嬷开口训斥,清秋这番话确实是逾越了。
“无妨,清秋对宫里规矩不熟,便当童言无忌。”
这边正说着话,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儿人声传来:“徐公公,快告诉姨妈我来了,快去快去。”
不一会儿,还没等徐公公通报,那甜甜的声儿便又叫着:“小姨小姨,我快想死你了,嬷嬷快给我泡点茶。”
这声音清秋太熟了,一时都没能接受得了,看见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的,那可不就是白颂梨嘛!就瞧见她一把扑进周韵柔怀里。
“小姨,我父亲母亲不要我了,我来投奔你过年来了。”
“瞧你淘气的”周韵柔抚了抚颂梨的脑袋:“怎么这会儿过来?就你一个人?路上可还好?”
颂梨这下从她怀里钻出来,一一回了话,好好行了个礼,正要坐下,看到边上坐着的清秋,眼睛睁得那叫一个大。
“哟,小姨妈这儿怎么还有这么个漂亮的小姐姐?”
“这是你表哥的朋友,到宫里来坐坐。”
“姨妈您不知道,我四天前就到了,哥哥送我来京过年来的,顺便来找一个人,可是找了三四日,都没找到,家里又催,他就匆匆回去了,您猜怎么着,哥哥找了良久没找到的人今儿就被我给找到了。”
颂梨暗地里给清秋抛了个媚眼儿,转头就对着清秋道:“我看这小姐姐面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呢?”
颂梨说眼熟是在逗着清秋呢,可是周韵柔就不同了,她心里还嘀咕,你瞧着眼熟,我瞧着也眼熟,可能是人有相似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啊,瞧着个长得好看的姑娘便眼熟,早来了也不知道先进宫给你姨夫姨母请安,你哥哥没找着的人你又是在哪儿找到了?”
“这可不能告诉您,不过我这不今儿特意来给您赔礼道歉了吗,改天儿再跟您细说,您把这个小姐姐借我吧,我想去御花园转转,顺便找表哥聊聊。”
“去吧去吧,小淘气,你在这儿没得吵得我头疼。”周韵柔笑着撵她,满心满眼都是宠爱。
不一会儿颂梨就行了个礼挽着清秋离开了,清秋还在暗地里佩服颂梨这搞定人的功力,结果出了颐和宫门颂梨一把甩开了她的胳膊。
“哼!”
“怎么了我的小姑奶奶。”清秋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