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今日可能不能陪你逛集市了,你若想出门便带上老陈,他熟悉京都,知道不少有趣的地方。”
清秋点了点头,目送赫连珰不紧不慢地走出小校场。
司棋见赫连珰带着小厮走了,眼睛里冒着的星星顿时就挡不住了,连忙跑到清秋跟前:“姑娘真厉害,姑娘身手真好,真了不起!”
“嘿,怎么,你是不是也想学两招?”清秋向司棋挑了挑眉毛。
“可…可以吗?”司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当然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教你两招防身还是可以的。”
“谢谢姑娘,您真是太好了,要是我早会点武功,爹爹妈妈就不会把我和妹妹卖掉了,不过我还是庆幸,能遇到姑娘这样和善的主子。”司棋一笑,喜气洋洋的脸上酒窝更加分明了,这么一看更像个孩子。
“好啦,防身术不急,你让我想想怎么教。昨日颛玉说今儿下午老陈要来看看的,咱们先回院子去。”
回去之后,天还没到正午,清秋想想还早,就让司棋自己去处理今天早晨“二等丫鬟”的遗留问题,自己把逸画叫到身边儿,悄悄咪咪地让她去找两本书来。逸画早听司棋说了今天早晨的事,你知道,以讹传讹这种事儿,在带有个人情感的人口里只会被夸大数倍,所以听在逸画耳朵里,清秋现在就是个了不得的武林高手,心里简直佩服崇拜的不行。现在看清秋好像有口难言的样子竟然只是让她随便去找两本书来,一下子就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故意绕过了巡院的小厮直接找了陈管家,请他给清秋姑娘找两本好书,陈管家看这丫头神神秘秘好像很慎重的样子,想了一下,便抽了赫连珰藏书阁里两本风俗志,因为拿不准啥清秋的小丫鬟要两本书还这样神神叨叨的,他也不敢怠慢贵客,就拿了两本不是那么重要但也被赫连珰做过批注的书给了她。
书拿回来清秋一看,简直头大如斗,果然不识字这件事是大大的不妙,她把逸画匡在身边儿,叫她拿着书念给她听,逸画挠挠头倒是很老实地坐下来,翻了书开口就道:“天景四年,太祖皇帝下邵……”
“太祖皇帝下诏,你念的应该是下诏吧?”
“哦哦,是是是,下诏下诏,太祖皇帝下诏,各地风土人清相导……”
“各地风土人情相异?”
“是啊,好像是相异才说得通啊?”
“得了逸画,你别念了,去看看司棋干嘛呢。”
逸画如蒙大赦,高高兴兴福了个礼就跑走了。
清秋这下子也明白了,她这会儿要识字房里的人是指望不上了,先前问起来,逸画和司棋两人是念过两年书的,现在估计也就是普通扫盲水平,到教学程度还远得很……哎,反正这事儿也急不来,先去看看司棋那儿怎么样了。
走到侧院,司棋和逸画都在那儿,她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俩看到清秋来了,底气便更足了一些,这两个小丫头也不是吃素的,能被选出来聪明劲儿是肯定够了的,又和着摊上这么个惯着她们的主子,要是再不能好好立个威那也真是别混了。当下司棋之前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就冲着那两个二等丫鬟道:“今日我把该说的话都说明了,院里还是要有院里的规矩,你们二人从今日起都去小厨房候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听差。”
司棋说完话,看着清秋立在门边就走上去请了个安,清秋点点头冲她和逸画道:“走吧。”
刚离了侧院门,就看见清秋脸上促狭的笑意泛上了眉梢:“你俩多大了?”
“回主子,过了年就十五了(我马上就十四了)。”司棋和逸画相视一笑,司棋大逸画一岁,看着是沉稳些的。
“你们俩闲时给我讲讲大朝的风土人情吧,还有规矩、礼仪、历史什么的。”
“主子,今儿陈管家特意给您拿了两本风俗志呢,那上面肯定比我们讲的全。”逸画道。
话还没说完,小厮就来通报说陈管家到了。
“请进来吧“,说完又转头向逸画:”我要是识字儿早上还叫你念?”清秋无奈的叹了口气,顺手拿起书往榻上一扔,感觉很无力啊。
这时陈管家刚进门儿就听到清秋这么一句,当下就思忖着要不要去回一声主子,面色还是如常:“给武小姐问安,今儿公子嘱咐老陈随您出去逛逛,去些热闹去处,顺便看看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老陈,不必麻烦了,我领逸画和司棋出去随便看看就成,您忙您的,反正来日方长,一处一处去,不怕逛不到的。”
老陈看着她坚持,便也不再勉强。清秋怕他不好回话,便说要是能在院子里添个秋千就好了,老陈听闻笑逐颜开,领着小厮就下去了,一时无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赫连珰进了南书房,就看到自家胞弟赫连瑾和同父异母的五弟赫连巽在南书房坐立不安的议论,怪的是,自家君父并不在南书房内。他来前,小厮只说有急事,路上他就忖度着可能是年宴出了什么纰漏,但是年宴的规制都是订好了的,大哥赫连骢和自己已经承办过两年,接下来几乎就是走流程了,顺序、礼节上应该也不会错,那么接下来就是采办或者物品了。
“什么事,说吧。”
“是库房,前两天总管去烟火库清点库房,烟火库的火药少了十斤……”
“若只是这种小事,你也犯不着叫上我和小巽,交给内务府查就行,接着说。”
“本来我已经找了造册登记,牵扯相关的人查出来三人,内务府两个小太监和太医院一个学徒,只是盘剥下来只说是太医院制药需要火药,可是内务府账簿上没有这个记录,拷问太医院学徒,却问不出是制的什么药、用在哪里,本来十斤火药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父王刚刚来说年宴不许有任何纰漏,给了四天……。”
皇宫出入的宫人、太医进出各宫门都要仔细盘查,火药本身是官营且属违禁物,十斤火药分量很大,太医院需要制药怎么可能需要这么大的分量,上面不可能批,更不可能带出宫去,那么现在就是查找事件源头和这十斤火药的下落了。
“若是宫里用这火药,八成是在地龙附近,如今宫里在位的妃子五人,前朝的太妃都老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冷宫里还有两位,应该不会这时候了还不消停吧?三哥,我看宫里就这些事儿,不如就顺着这源头找吧?”一旁不说话的赫连巽这时缓缓开口。
“嗯,小巽说得有理,可是今儿才初九,若要闹事的,怎么着也得赶在新年上头。”
“那我先顺着这线索找吧,看这主事儿的心思也是个细腻的,不会让人这么容易就查到。”赫连瑾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父王叫四哥你亲自查,要不是关乎宫内安危,说出去宫里丢了十斤火药还这么兴师动众,不得丢人。”赫连巽继续接口:“大哥倒是躲去关外清闲了,不然又要恼这宫里处处勾心斗角。四哥你就是瞧不得我和三哥清闲,我就不信了,这等小事儿你解决不了。”
“小巽,咱们家训就是兄友弟恭,我现在忙年宴根本脱不开身,只能拜托你,这不我还叫了三哥帮忙,可是三哥不欠我四幅扇面儿,所以我只能找他来商量,却不好求他帮忙不是?”赫连瑾嬉皮笑脸,话倒说得圆滑,意思是看在兄弟的情份上你得帮我,我还给你找了个特别给力的智囊,你还欠着我四幅扇面儿,于理你也得接了这活儿,可我不是在威胁你哦,我是在拜托你……这话简直合情合理地赫连巽只想和他扯一架。
刚满十六的赫连巽只能翻着白眼应下了,谁叫四个兄弟只有他还住在宫里呢。越想越不公平,赫连瑾和他同岁,却早早的另立了府邸,要是自己也有个三哥一样同父同母、处处照顾弟弟的亲哥哥就好了……
“三哥,正好你今儿入宫,给你看看我新得的扇面儿。”
赫连珰点点头,放下茶盏,给了赫连珰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我说什么扇面儿值得你去诓你四哥,原来是齐大家的手笔。”
“三哥真是好眼力,这四幅齐大家没有提名您都能看出来,而且这山水花鸟风格截然相异……”赫连巽算是个文痴,一谈起书画来便滔滔不绝,他的字也是极好的,只是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孩子,字态温柔有余刚劲不足,但已略显大气之态,假以时日必定也是大家的笔法。
赫连珰陪他聊了小半晌,估摸着赫连瑾今日也该给父君回话了,就回到南书房。
崇明帝坐在书房暖阁内,边批着奏折边和站在他边上磨墨的赫连瑾闲话家常。眼前的崇明帝穿着常服,面目和蔼,但王者的霸气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给父皇请安。”赫连珰对崇明帝行了礼。
“颛玉来得正好,你母妃今早还说,有两日没瞧见你了,等会儿你和瑾瑜一起,去给你母妃请个安。”
“是。”
两人走出南书房,赫连珰开口道:“今日的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太医院的小学徒用刑没两个时辰就招了,是内务府的徐公公,我也派人打探了,后面不出意外应该是冷宫一个妃子,但是这妃子进冷宫的时候我们还小,背后的事还要细查,我报给父皇了,是父皇让我找的小巽,估计……还有现在确实没找到那十斤火药的下落。”
赫连珰点点头,眼看着就到懿合宫了,两人都默契地缄口不谈朝堂之事。看官也许会问,后妃之事怎么会是朝堂之事,难道不是家事吗?也许别处是,但在这懿合宫便不算是。当今崇明帝继承了他父君的情种基因,虽说后宫大大小小也有些妃子,但是加上冷宫两位也只有七人,在位的五位,两位无子的,在妃位上也安稳呆了近十年,两位育有子嗣的,在皇子满十岁后各自被抬了贵妃,余下那一位唯一的皇贵妃就是懿合宫这位,生了两儿一女的韵贵妃,也就是赫连珰和赫连瑾的生母。崇明帝本人威严是威严、贤明也贤明,然而确实是个妻控,控到什么程度……基本上在他眼里,懿合宫才是他的家,所以在家里,怎么能谈别的妃子呢?他老婆会不高兴的……于是在懿合宫不论其他宫中事宜,这就成了懿合宫众人的一个默契……
听闻颛玉和瑾瑜要来,周韵柔早吩咐宫人备好了茶食点心,等两人进屋便能喝上热茶。
“颛玉(瑾瑜)给母亲请安。”
周韵柔快四十的年纪,面上却保养得宜,不大见得到岁月痕迹,好像时光再荏苒也不会在她脸上过多的缱绻,年纪对她来说仿佛是一种沉淀,沉淀出温柔和大气,去掉了轻浮和所有与庸俗有关的一切。见到她,应该没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崇明帝能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宠爱这样一个女子。
“还是瑾瑜最乖,知道不时回来探看,我和你们父皇念叨几次,也不见颛玉到懿合宫来一次,不知道天天忙些什么。”
“所以,母亲,父皇不许我留宿宫里,您看我这么乖,多给我做些茶点吧。”
赫连珰翻了个大白眼,他这个弟弟,从小嘴就被母亲惯坏了,现在进宫最多的原因也就是念着懿合宫这一口。
“母亲,我上月置办了些家具,您原来在宫外住的那屋子我着人给您收拾出来了,您要是想小住,就去我府上住几宿,我听父王说您最近念叨蒹葭阁好几次。”赫连珰笑着回嘴。
“你呀,倒是会卖乖。”
“对了,瑾瑜过了年也十七了,虽说入了夏才到生辰,但这回的生辰礼恰好逢着南疆使者回访,你父皇想接上外公一家来京,还要邀上镇海侯宋霖,规制一定小不了,你父皇和我商量的意思是让你来置办,你心里有个数。“周韵柔又接着向赫连瑾说道。
“母亲你别吓他,宋先生来了,姐姐定要随着跃然一同来的,到时候瑾瑜定要哭着求您帮他。”
于是接下来瑾瑜就一脸苦相,开心也不是,伤心也不是。倒是逗得懿合宫众人笑的不行。说起赫连静月,她们这个姐姐,从小最会管教弟弟,但是赫连珰比她小不了一二岁,最早学会了反抗,惨的就是赫连瑾,一直活在姐姐的魔爪下,直到她出嫁。但是也是这个姐姐,最惯着赫连瑾,传说中的我欺负他可以,别人不行,其他敢欺负赫连瑾的小朋友都被静月治的大气不敢出,唯一一个能和她斗智斗勇的,也被她收入囊中,成了夫君——镇海侯宋霖长子宋跃然。
欢脱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上灯时分,崇明帝早已回来懿合宫,正准备吩咐备饭,赫连珰便开口说自己还有事,不留下吃饭了,请了安行了礼后就出了宫。
赫连珰刚踏出宫门,周韵柔就用胳膊捅了捅坐在她身边的崇明帝:“他爹,这孩子怪怪的不?”
崇明帝乖乖点头:“有点儿。”
旁边赫连瑾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