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杀手,虽然距离很远,虽然渡船逃走很快,但也足够把船上乘客的重要特征都记下了。印象最深的,便是船老大被杀后,那个摇船逃走的中年人。因为他带着刀,有武功在身,江湖中人,总是对同类多加关注一些。即使他们不认识他,但在行家眼里,即使是一个动作,也已经能够透露这个人的武功、来历等很多个人信息,因此黑衣人只要稍做调查,倒不难找到东林镖局。
所以,第一个遇难的,便是东林镖局。
接下来,便是向找到的人,逼问其他人的来历,就算大家彼此不熟,但一路同船而行,也会记得一些,哪怕仅有只言片语,也可据此顺藤摸瓜,找到下一个人——就如自己这样,不是从朱灰灰这糊涂虫仅记得的一句话里,找到落梅庵的么。
朱灰灰,大概是最好找也是最不好找的人。
说她好找,是因为她带着一只相当惹人注目的花猪,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会带着一头猪满世界乱晃的?
说她不好找,是因为她居无定所,到处流浪,而像她这样的流浪儿,实在多不胜数——对了,在半月村外那个中了血缕衣的流浪儿,衣着打扮和年龄身形都和之前的脏鬼朱灰灰差不多……
如此说来,因为与朱灰灰接近的缘故,他也已成为那些黑衣人的目标——何况他还杀了七个黑衣人!
只是,自雁合塔之后,这些黑衣人便如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反而是自己身后,有一大批莫名其妙的江湖人,受了一个女人的收买,来要自己的命。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叫什么魔心雪的女人,和那些黑衣杀手有没有关系?
这落梅庵的女尼们,不同于之前被灭门的数起案子,都是被捏碎喉骨而殁,虽只是普通的手法,但此人用来却极为利落干脆——这些房子里,每一间都不只一个人,可是每个人都保持着生前的姿势,面容虽然扭曲,却未见一丝恐慌惊惧,显然,不论是两个人在一起也好,五个人聚一房也罢,那个人的碎喉杀人动作,快得这些女尼来不及表露出一点害怕,便几乎在同一时间毙命!
江湖上有这份功力的人,可不多啊!
嗯,自己算一个,那位流玥公子,虽然没有交过手,可上次在姑苏不眠楼看到他与浙东一位武林高手过招,武功着实不在自己之下,应该也算一个,而且他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落梅庵——只是,以他的身份,有什么理由要做这种事?
他带着朱灰灰缓步走到院子里。
那位流玥公子仍然站在那里,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轻摇折扇,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院子角落里的一丛春花,颊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神态安静而悠闲。
听到脚步声,流玥公子回过头来,俊颜上的笑容变得深了一些,徐徐道:“一共二十一人,全是喉骨碎裂而死,鹰爪、分筋错骨手、大小擒拿……即使是江湖中流传最广的武功,也至少有十三种可以造成这种伤势。何况,还有很多门派都有锁喉功,以及很多不传秘技……”言下之意,范围太广了,凶手不好找。
枫雪色微笑道:“流玥兄倒是清楚得很!确实,能造成这种伤的功夫,太多了,可惜有这份功力的,却屈指可数。比如,我!”
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在院内的一块石碑上轻轻按了一下。手抬开的时候,石碑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指印。
流玥的眼睛微眯,秀美的眸子亮了亮,随即笑道:“还有,我!”
手掌有意无意地在石碑上拍了拍。
两人目光相视,彼此都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朱灰灰围着那石碑转了三圈,发现什么变化都没有,不禁撇撇嘴,吊儿郎当地将一条手肘搭在石碑上面,曲着腿,对那流玥公子甚是轻蔑。
身后的石碑承受了她的体重,忽然碎裂。朱灰灰一个跟头向后栽去,如非枫雪色伸手相扶,定会跌一大跤。她揉着眼睛,看着碎成十四五块的碎碑,简直怀疑这石碑是豆腐。
她再厚脸皮,也不敢认为,这“豆腐碑”是自己“压”坏的。应该和这个流玥脱不了关系。那么,尼姑之死呢?
呆呆想了半天,粉扑扑的小脸忽然涨得通红,霍地跳将起来,瞪着流玥:“是你!一定是你杀了这些尼姑!我来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你还要连我一起杀的!你别不承认,从我看到你开始,你都没有离开过院子,却连死了多少尼姑、尼姑怎么死的都知道,你要不是杀人凶手才怪!”
流玥好笑地看着她:“你可知道,天上飞的苍蝇都比很多人聪明?”
朱灰灰知道他绕着弯子骂自己连苍蝇都不如,好在脸皮厚,也不在乎:“什么意思?”
枫雪色解释道:“苍蝇对于死气非常敏感,只要有尸体,即使还没有腐烂,它们也会感觉到,于是纷纷飞过来。”
朱灰灰看到殿内绕着尸首乱飞的苍蝇,微微皱眉:“可我还是想不通,苍蝇和我有什么关系?”
流玥道:“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东西配殿虽然门窗关着,但是门前的苍蝇特别多?”
朱灰灰侧头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悟道:“啊!我知道了!苍蝇是喜欢尸体的,本来这种佛殿,因为常年焚香礼佛,很少会有虫子,突然苍蝇增多,那必是因为有变故!”
枫雪色微微点头,以示嘉许。
朱灰灰仍然觉得疑惑未解:“可是,你就算看到苍蝇,知道有变化——但又怎么知道一定是人的尸体?而且还知道死了多少人、人是怎么死的,难道这是苍蝇告诉你的?”
流玥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但朱灰灰却觉得他在看一个白痴,情不自禁地摸摸头,想不出自己究竟白痴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死亡人数、知道死亡原因,那是因为我进去查看过了!你进院子的时候,我正在为死者上几炷香——你应该庆幸你的武功太差,否则,你会很惨的!”
朱灰灰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说,如果她武功够格,早已被他当凶手拿了甚至杀了。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实情,她扁扁嘴,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