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王安石《梅》
青梅怔住了,呆呆地端详叶晴良久,结结巴巴地说:“奴、奴婢不明白大小姐是何意。大小姐的相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呀?要不然,大小姐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哦,行了,你忙去吧。”叶晴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原来老是听别人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虽然听起来耸人听闻,但事实摆在眼前,叶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她想,或许时空当真的可以多维存在,或许在很多年以前的古代当真有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过。想到这,叶晴顿时又惊又喜,喜的是时空的奇妙,惊得是自己在这异域时空该如何自处。
“对了,青梅,现在是什么时代?”叶晴悠悠地问道。
“啊?”小侍女再一次险些惊掉下巴,随即她赶忙说道,“大小姐,现在是公元524年。”
“公元524年是……”不是叶晴历史不好,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好么,好歹也告诉她一个朝代、君主什么的吧。叶晴顺着青梅的话,继续往下问道。
“是南北朝。”青梅回复道。
“那咱们是南朝还是北朝?”叶晴又问。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别吓青梅了,青梅害怕。”小侍女哆哆嗦嗦地说着,声音都打着颤。
“我这是考验考验你,看看你说得对不对,别怕,快说,现在是什么朝代?”叶晴刚柔并用,继续问道。
“咱们是穆国呀。”青梅紧张地说。
随即,叶晴又问了些穆国的情况,大致了解了自己的所处的环境,她把打发青梅出房间,自己闷在屋里。
慢慢地,叶晴逐渐把零散的记忆串联起来,回忆起花溪镇的生活,回忆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还有布丁……她回忆起那一天自己与何依去落月山玩,突然电闪雷鸣,她声嘶力竭地喊,死死拽着何依的手,最终两人一同坠入悬崖。
难道说,落月山的时空隧道真的存在?叶晴自己嘀咕着,结合自己目前的境遇,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该怎么做?她却没有任何头绪。
叶晴苦苦思索着回到文明社会的办法。想来想去,叶晴觉得她得先找到自己跌下来的那座山——落月山。
叶晴开始规划自己去落月山的方法,古代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行动自由。看来,去落月山这件事还得靠林家老爷出面才行。打定主意,叶晴觉得自己应该先和这位林家最有权威的人搞好关系,想到这,叶晴打开房门,探出头来,轻手轻脚地四处探望,找寻林家老爷的踪影。
“大小姐。”青梅早已守候在门口,见叶晴出来,赶忙走上前来服侍。
“大小姐在找什么?青梅可以帮大小姐找。”小侍女见叶晴东看看、西找找,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没找什么,我有点饿了,你帮我拿些吃的来吧。”叶晴吩咐道,随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爹爹在哪里?”
“老爷昨天就出去了,今天还没回来,大概是给大小姐请大夫去了。大小姐在屋里坐坐,稍等,奴婢这就去厨房。”青梅说道。
“嗯,好。”叶晴答应着,眼睛还在四处看着。
见青梅走远,叶晴一个人在回廊里溜达着,觉得什么都新鲜,一面走在一面喃喃自语着:
“原来古人的生活是这样的。”
“好精致的窗花。”
行至一处小桥,桥下流水潺潺,叶晴站在桥上极目远眺,望着这座精致的院落,不禁心旷神怡。
“不要脸的小蹄子,看我打不死你!”
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粗犷的叫骂声,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叶晴好奇,随着声音,找寻来源。
走到一处墙壁斑驳的院子,叶晴偷偷伸头看里面的动静。
只见一群穿着布衣的女人围成一圈站着,圈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长凳上,他身边还有一张长凳,凳子上趴着一个女子,两个健壮的大汉正举着长板子狠命抽打着那个女子。
那女子背对着叶晴,叶晴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着她瘦骨嶙峋,弱不禁风。
“小崽子!教训你那是看得起你!”大肚子的男人咆哮着,板子狠狠抽在女子背上、臀上,带起风声,在院子回荡。叶晴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打!给我使劲打!”男人咆哮着,两个大汉听了立即又卯足了劲,狠命地举起板子抽在女子身上。
周围围观的女人,有的别开了眼睛,不忍再看;有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受刑的女子手指死死掐着长凳,鲜血从背上渗出,染红了她穿的灰色布衣,她却始终没有吭声,默默地忍受着这非人的刑罚。
“够了!”叶晴对众人喝道。
众人这时才发现了叶晴,纷纷欠身作揖,并让出一条路出来。
大肚子男人迎上来,满脸堆笑对叶晴说道:“大小姐怎么上这儿来了,这里太脏,不是您来的地方。”
“你是何人?我在自己家里想去哪儿难道还要先经过你同意吗?”叶晴鄙夷地说道。
“大小姐说的是,奴才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讪笑着说。
“我刚才的问题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叶晴冷冷地说。
“奴才是林家的总管,奴才叫林秉。”男人谄媚地笑着。
“哦,原来是林总管。”叶晴不屑于看他,目光落在受刑的女子身上,冷冷地问道,“她犯了什么罪,你要这么打她?”
“这……”林秉犹豫着,眼睛贼溜溜地乱转,随即说道,“这小蹄子干活躲懒,叫她洗衣服,回回都洗不完,我这是教导教导她,让她学点规矩。”
“哦?林总管好威风!你这种往死里打人的教导法,难道也是林家的规矩?”叶晴冷冷地说。
林秉听着叶晴呵斥,不敢回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晴呵退女子身边的两个大汉,走到女子身边,这时候叶晴才看清这女子的模样——这女子大约只有十几岁,稚嫩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女子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却死死咬着嘴唇,硬是不吭一声。
“你能站起来吗?”见女子点了点头,叶晴轻轻把女子搀扶起来,把女子的胳膊环在自己肩上。
见此情景,林秉急忙劝道:“她是下贱奴才,大小姐快别沾她。”
“奴才也是人!我不能见死不救。你快给我找一个担架来。”叶晴扶着女子,对林秉吩咐道。
“是!”林秉赶忙要去准备,忽然想起有什么不对,那个什么‘单、嫁’是什么?
“大小姐?”林秉正要回身问叶晴。叶晴也觉出自己口误,一不小心又说了这些古代人不知道的东西,随即赶紧改口道:
“拿个床板之类的东西来,把她抬到我房里去。”叶晴吩咐道。
“这……”林秉听说要抬到林莫染房子又犹豫了,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好。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叶晴急了,冲林秉嚷道。
林秉吓了一跳,怕得罪了这位老爷心尖上的人,赶忙小跑着吩咐几个小侍从拿来了床板。
叶晴轻轻扶着女子趴在床板上,对几个侍从吩咐道:“你们四个把她抬到我房里,轻一点,摔了她,我饶不了你!”
侍从听了赶忙小心翼翼地抬起床板,把女子送到林莫染房门口。
“奴才不敢进您的闺房,您看……”几个侍从抬着床板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
“好了,放在这里吧。”叶晴说着,轻轻把女子从床板上搀扶起来,扶着她慢慢走近自己的卧房。
青梅正在屋里急的转圈,见叶晴回来赶忙上前,一边帮忙扶着那女子,一边说道:“大小姐可回来,急死奴婢了。奴婢去厨房拿午膳回来,见大小姐不在房里,担心大小姐出什么事,这下大小姐平安无事,奴婢可放心了。”
叶晴见这小侍女当真急的满头汗,心里也有些感动,她想对青梅说‘谢谢你,这么惦记我’,转念一想,这古代主仆毛病太多,还是小心说话为好,于是叶晴微笑着说:“我出去逛了逛,没成想遇见了她,就把她带回来了。”
“这是……”青梅打量这女子穿着平常布衣,心下纳闷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叶晴笑道。
“来,把她先扶到我床上吧。”叶晴说着,搀着女子就往床边走。
“大小姐……”青梅小声嘀咕着,这真的好吗?看这女子打扮,应该是个干粗活的奴婢,怎能躺在大家闺秀的床上?但转念想到最近大小姐精神实在恍惚,说话、做事都不合常理,可能是病还没好的缘故,还是不要刺激大小姐的好。想到这,青梅便和叶晴一起扶着那女子躺在了床上。
“青梅,去叫个大夫来。”叶晴吩咐道。
“是。”青梅答应着,转身去叫大夫,走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反身把叶晴的房门轻轻掩上,这才放心的离开。大小姐床上睡了个奴才,这叫别人看见了可怎么好,青梅心里嘀咕着。
那女子受了刑,在路上便昏了过去,直到大夫来了,女子才缓缓睁开眼。
“大夫,您看看她怎么样了?”叶晴焦急的问道。
大夫给女子诊了脉,开了方子,缓缓说道:“这位姑娘受了很重的外伤,伤及了筋骨,好在没有危及脏腑,吃七付汤药,再外用一些药物,修养半个月便可痊愈。”
叶晴听了连连谢过大夫,并吩咐青梅送大夫出门。
那女子始终一言不发,瘦骨嶙峋的小脸上一双大眼显得格外昏暗无神,女子虚弱地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奴婢……奴婢……”
“你想说什么?想喝水吗?”叶晴转身要去拿水杯,那女子伸出干瘦的手,无力地试图抬起来。
“奴婢,不配。”女子攒了一大口气,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又是这个,这些天我实在是听够了这些话了。”叶晴愤愤地说。随即又放缓了语气,安慰女子道:
“刚才大夫说你修养几天就好了,半个月后保管你活蹦乱跳,别担心。”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叶晴好奇地问道。
“映雪。”女子的声音细若游丝。
“好美的名字,”叶晴微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映雪你先住在这里,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青梅正在卧室在转圈,见叶晴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这不合规矩啊,再说晚上你睡在哪儿啊?要是老爷回来一定要发脾气的。”
“放心吧,老爷要骂就说是我自己的主意,和旁人无关。映雪受了伤,不便挪动,就让她先睡吧。”叶晴笑道。
“再说我这张床这么大,估计睡下咱们仨都没问题,晚上我跟她挤一挤就行了。”叶晴回头看一眼那张无比硕大的豪华大床,微笑着说。
“可是……”小侍女还想在说些什么,无奈主子主意已定,于是长吁短叹地干活去了。
当晚叶晴和映雪果真挤在一张床上,这一夜叶晴睡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身边的女子,映雪则正好相反,从吃了药以后便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天亮。
映雪迷迷糊糊地醒来,环顾四周令人惊奇的陈设,忽然看见睡在自己身边的叶晴,吓了一跳,赶忙爬起来,试图下床来。可是她毕竟受了伤,背上火辣辣地疼,冷不防地摔在地上,反而吵醒了叶晴。
“怎么了?”叶晴揉揉眼睛,鸡都没起来呢,这是谁啊,起这么早?心里正纳闷,忽然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叶晴忙把映雪扶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摔到地上去了?”叶晴迷迷糊糊地问。
“奴婢该死。”映雪跪在地上,紧张地说。
“天哪,你们这些人成天只会说这些吗?”说着拉起映雪,“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嘛?”
“奴婢实在该死,不知怎的竟睡在大小姐的床上。”映雪不肯起身,紧张地说。
“哎呦,我以为什么事呢,是我让人把你抬到我床上的,你先起来行不行?”叶晴使出全身力气试图把映雪拉起来,谁知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侍女竟然力气大得很,怎么拽也拽不动。
“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我命令你赶快起来,坐到我旁边来!”叶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厉声说道。
映雪傻了眼,挪动着身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挪动到床边坐下。
“这就对了嘛,”叶晴笑道,“对了,你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们为什么打你?”
映雪尽力回忆着,说道:“那天奴婢正在洗衣服,林总管来了,说奴婢干活偷懒,不由分说就把奴婢按在凳子上狠命地打,奴婢还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死了,多亏了大小姐突然出现救了奴婢。”说着,又要下跪,叶晴赶忙拦住。
“那你偷懒了没有?”叶晴问道。
“奴婢哪敢偷懒?就是借奴婢个胆子也不敢啊。”映雪轻声说着。
“这就怪了,”叶晴喃喃自语道,“这个林秉胆子也太大了,罗织罪名、草菅人命,我饶不了他!”
“其实……”映雪轻声说道,“其实奴婢也有错,浣衣房的规矩向来如此,年岁大的女人欺负像奴婢这样新来的,把本该她们洗的衣服都塞给奴婢,衣服实在太多了,奴婢实在洗不完,剩下了几件。她们告诉了林总管,林总管责罚奴婢也是事出有因。”
“他差点把你打死,你竟然替他说话?”叶晴眯起眼,愤愤说道。
“奴婢的命如草芥,不敢得罪林总管。”映雪轻声说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那天我见你痛得满头是汗,可为什么你不哭、不喊呢?”叶晴疑惑的问道。
“奴婢无法选择自己不被打,但是奴婢可以选择咬紧牙关,不向他们求饶,不让他们嘲笑奴婢的软弱,就是奴婢死了,也不愿沦为他们的笑柄。”映雪脸上划过一抹决绝。
一瞬间,叶晴觉得这决绝这般的熟悉和似曾相识,叶晴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秀美的脸,初次见到何依,他也是这般的决绝,可如今,她被困在了一千多年前的异域古国,而他和花溪镇的情况她都无从知晓。
叶晴呆呆地望着映雪出神,映雪唬了一跳,轻声对叶晴说道:“大小姐……”
叶晴这才回过神来,对映雪笑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只可惜,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你愿意留下吗?在我房里服侍。”叶晴问道。
“奴婢的命是大小姐救的,奴婢一切听从大小姐安排。”映雪点点头,轻声说道。
“那好,既然你说都听我的,我先要求你做一件事。”叶晴笑道。
“是。”映雪说道。
“第一,不许再给我下跪,这很折我寿的。第二,不许再称自己‘奴婢’,要说‘我’。第三……第三我还没有想好,以后再说吧。”叶晴笑道。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微贱,万不敢乱了规矩。”映雪的声音都打着颤,惊慌地说。
“唉,”叶晴很苦恼,她实在拿这个小丫头没辙了,叹口气,叶晴聚拢起自己残存的耐性,缓缓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把你留下来么?”
“奴婢不知。”映雪低着头,轻声说。
“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你很坚强,又有骨气,我很喜欢你,这里的生活很复杂,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吗?”叶晴注视着映雪,认真地说。
“为大小姐,奴婢万死不辞。”映雪不加思考,脱口而出。
“好!”叶晴赞许道。
“可是,留在我身边可不能成天把‘奴婢’二字挂在嘴边,我听了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难道你成心想折磨我?”叶晴笑着说道。
“奴……”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叶晴打断,映雪犹豫着,磕磕巴巴地给自己换了个称呼:
“奴、我……我一切听大小姐的。”映雪脸涨得紫红,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我’字。听到这,叶晴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天哪,总算是把这丫头扳过来了,哎,我真是居功至伟、劳苦功高,一会儿有空得赶紧把屋里剩下那几个侍女的称呼改过来,叶晴心里想着,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