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厅长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领导,听完九爷吞吞吐吐的解释,他哈哈大笑起来。
“说吧!你可是上马将军,下马宰相的才能,我这里随便你挑,你愿意干啥呢?”
九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您看着安排吧。我现在是生产队长出身,哪里敢提当年打仗的事。”
杨厅长心里其实早有打算,兰州市教育局刚有一名副局长调到省里当领导了,他一开始就想安排九爷企业接任,可是当九爷执意要当老师时,他也就没再坚持,现在九爷主动请缨,要当干部,正好可以安排他去。
“你和茶娜只要团聚不就行了吗?不一定要在省厅工作,兰州市局有个位置,你条件都够,我回头再党委会上提议一下,要是通过了,你就去吧,这不是我这个同学照顾你,而是你的条件太好了,又有基层经验,又在藏区当过领导,还在军队干过,我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九爷很快就到兰州市局报到了。
茶娜多少有些遗憾,但是毕竟能够在一起生活了,也就没再多说。
九爷对于教育工作非常有感情,兰州又是省会,分管的又是教学,所以,他一上任就开始忙活起来。
教育局的工作主要是为了全市学校提供师资及学校建设,大批的校长来教育局不是哭穷的,就来要人的,老师缺的厉害,西北边陲,人才是最大的匮乏资源,九爷忙前忙后到处寻找师资力量,可是还是不能满足各学校的需求。
当时全国堵在搞******,吃食堂,老师更没人当,学校的教学秩序都很难得到保障,师生的吃饭问题渐渐成了头等大事。
九爷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中央关于无产阶级**********的通知下来了。
教学一下子瘫痪了。
学生都带上红卫兵的袖标开始斗私批修,教授和老师被揪出来批斗,各个学校的革命小将形成了各自为阵的局面,教育局也面临同样的考验,九爷拼命的保护老师,可是就连他自己都被殃及了额,保护别人根本成为一场空谈。
就在一个晚上,九爷在一所中学跟红卫兵谈判的时候,一群中学生冲了进来。
“就是他!他就是从甘南逃跑回来的叛徒,把他抓起来。”
学生们一拥而上,把九爷摁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九爷想申辩,嘴里被塞进了棉纱,他连跟茶娜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押上汽车,手持武器的学生样红卫兵把九爷和另外十三个人押送到了白银蒋家湾的一个生产队,想当地的农村队长交代了之后,红卫兵走了,加上九爷一共十四个人被分别安排在四个大队参加劳动,日夜都有人看守。九爷和一个岁数比他大许多的矮个子老人关在一起。
每天除了下地劳动外,基本上是被限制活动的,最重要的事只能吃玉米面糊糊。
九爷和老人干了一天的活,晚上都饿得不行,可是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填饱肚子。
九爷看着老人像个干部模样,上前主动关心的问候。
“老人家,您是干部吧?怎么也被关进了牛棚啊?”
老人嘿嘿冷笑。
“可不是吗?说我是走资派?我十四岁当红军,过草地,无非就是想让老百姓日子好过点,就说我是走资派,******额,真他娘的混蛋!”
九爷赶紧嘘了一声。
“小点声,让人家听见了明天连玉米面糊糊都没了。”
“没了就没了,吃这个迟早要饿死,老子爬雪山过草地时都没死,没想到了解放了,却要被整死了。”老人脾气不小。
九爷一看是老红军,肯定官小不了,赶紧上前劝解。
“您别着急,这里都是农村人,又没个大干部,您发牢骚他们也不懂,别找不自在了,回头我想办法,总得吃饱饭啊?”
老人听到九爷要想办法,忽然眼睛一亮。
“你有啥办法,这几天我都眼冒金星了。”
九爷傻傻的笑了。
“白天在地里干活时,我看见水沟里有好多蒲公英,明天我弄一些,回来煮着吃。”
老头点了点头。
“那你可得小心点,别让他们看见了。”
九爷指了指裤管。
“明天我用莲子草把裤腿绑上,把蒲公英装进裤腿,他们不会在意的。”
老头竖起了大拇指。
“你年轻,手脚麻利,我给你打掩护。”
九爷高兴的答应着。
第二天田间休息的时候,九爷借口上厕所,蹲在那里果然采摘了很多蒲公英。九爷在水沟里还发现了几条泥鳅,他兴奋的把泥鳅逮了起来,然后用泥巴裹住,塞进绑好的裤腿。
手工后,九爷假装肚子疼,一瘸一拐的跟在最后回到了牛棚。
等到一碗玉米面糊糊送进来后,九爷立刻把裤子里的宝贝倒了出来。
由于泥鳅喜欢钻,九爷早已痒痒的不成了,干脆脱光了裤子抖搂。
老红军看着直乐。
“你也胆子真大,不怕钻到你肚子里去。”
九爷哈哈一笑。
“有泥巴裹住,它们就不会乱钻了。”
屋子里有土灶,九爷从桶里舀水到一口锅里,然后把蒲公英和泥鳅放进去煮。
很快就可以吃了。
九爷给老红军盛了满满一碗菜和所有的泥鳅。
老红军不好意思,非要九爷分走一半。
九爷坚决不肯。
“我身体好,您岁数大了,可折腾不起,这些日子您先吃,等身体恢复好了,我跟你再一起吃。这不,我碗里也有菜啊!”
老红军看来是饿坏了,让了几次,看九爷不肯,就不再推让了,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九爷一边喝着碗里只有几颗蒲公英的稀汤,一边看着老红军,满意的笑了。
吃饱喝足了,老红军有了精神,开始主动跟九爷聊天。
“小伙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听到这,九爷忽然沉默了。自从被抓到牛棚后,关于茶娜的消息就再也没有了。
九爷非常担心,自己是因为从甘南回来被抓的,茶娜一定也会受到连累,不知道这些红卫兵把茶娜怎么了。
“还有个刚结婚一年多的妻子,是从甘南跟着我回来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老红军听完也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作孽啊!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说完老红军一言不发,蒙头开始睡觉。
九爷被触动二楼伤心处,默默的在黑暗中望着没有窗户纸的破窗外面。
几颗星星没精打采额眨着眼。
夜空中淡淡的飘过几片薄云,遮住了刚刚露出半拉脸的月亮。
九爷的脸色阴沉。
心里更是阴沉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