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落梅立时愣在当场。
他当然听懂了姜无炎话中的含义，只是这件事情与姜无炎所有的其他计划相比，更加地让他无法相信。
“清风门不仅背了谋反的黑锅，这杀害冰雨的事情，也全都是我杜撰的。那步飞星与朱凌峰，根本连冰雨的面都未曾见过。”
“那……”
欧阳落梅想要发问，但话到嘴边，却硬是问不出来。
因为他实在害怕真相，他害怕极了。
姜无炎却笑得越来越灿烂。
“你当然已经想通了冰雨不是自杀，但既然她不是被清风门所害，又是遭了谁的毒手呢？”
姜无炎指了指自己。
“当然是我了。”
“啊！”
欧阳落梅怒喝一声，举剑冲到姜无炎面前，直劈而下。
姜无炎轻描淡写地横剑一挡，剑锋相抵，看起来势均力敌。
“你为什么要害死冰雨！”
面对欧阳落梅的怒吼，姜无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如水。
他就是要把欧阳落梅激怒，一旦愤怒，就会丧失理智，一旦丧失理智，出剑就失了章法。到时，姜无炎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冰雨本就是我用来接近你的工具，我本想利用她来说服你，让你同意我的计划，怎料她偏偏不肯。你说，我还能让她活命吗？”
说着，姜无炎猛地发力，将欧阳落梅震退。他提剑指向欧阳落梅，接着说道，“当时我就想到了陷害清风门的计划，为的就是增加你对武林正派的仇恨，让你的心变得狠辣起来。为了不让你瞧出破绽，我便伪造了遗书来扰乱你的心神。没想到你竟然受了那么大的刺激，直接失踪了一年，害得我的计划也不得不推迟了一年。这也罢了，让我更没想到的是你仍旧那么心慈手软，到手的江山你硬是不要，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姜无炎，难道所有人在你的眼中都只是工具吗！”
“当然不是。”
姜无炎又把剑放了下来，斜指地面，露出了他那和蔼的笑容。
“落梅，我是真心待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兄弟。只不过，任何阻挡我的人都要死，连我的亲人也不例外。”
“你……”
欧阳落梅颤抖着指向姜无炎。
“你真是个疯子！”
“哈哈，你不理解我，世人都不会理解我，但这又有何妨？待我登上帝位，自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做梦！”
欧阳落梅又再出剑，一剑刺出，又化出三道身影，从三个方向刺向姜无炎。
姜无炎却是丝毫不惊，他一步踏出，竟幻化出四个身影，其中三个身影分别攻向了欧阳落梅，剩下的一个则还是站在原地。
欧阳落梅瞬间改变剑势，三个身影瞬间穿过了姜无炎的攻势，合为一体，极速刺向姜无炎那个站定的身影。
姜无炎嘴角微微上扬，站定的身影瞬间消失。
欧阳落梅心里一惊，随即将剑向左一劈。
“当！”
无锋重剑将石针神剑的剑锋撞向一边，剑锋只划破了欧阳落梅的长衫。欧阳落梅赶忙向右一闪，站定看向姜无炎。
姜无炎微微一笑，对他说道，“看来李岩不止借剑给你，还把他的功力都传给你了。只不过你的剑法根本就没练到家，看你还能接我几剑。”
说罢，姜无炎又踏出一步，分出五道身影，齐齐攻向欧阳落梅。
这姜无炎不仅身怀魔功，竟还能使出神剑山庄剑法。当下欧阳落梅不再留手，也幻化出五个身影攻向姜无炎。
殿前，明帝与叶勇都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完全看不到欧阳落梅和姜无炎是如何拼杀，只能看到一阵红色旋风和一阵青色旋风互相席卷，还不时迸发出点点火星。
“叶勇，你看现在谁占上风？”
叶勇躬身施礼道，“回陛下，微臣也看不清他们二人的剑势。只是那青影更加灵动连绵，想必此刻是姜无炎稍占上风。”
“当！”
又是一阵金属敲击声，欧阳落梅劈出的剑锋又被姜无炎轻巧地挡住。他们已经交手了三十余招，欧阳落梅招招进攻，却未有一招得手，实已有些心浮气躁。
姜无炎脸上的笑容自他们开始交手后就一直挂在脸上，显得从容极了，好像欧阳落梅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实在让欧阳落梅讨厌极了。
“喝！”
欧阳落梅大喝一声，虚影合实，挺剑极速刺向姜无炎其中一道身影。
而姜无炎的那道身影，也正刺向欧阳落梅。
欧阳落梅这一招太险，这一剑就算刺中，也是两败俱伤之局。他就是在赌，赌自己受他一剑仍旧死不了，只要他不死，那姜无炎就死定了。
可姜无炎会跟他同归于尽吗？
当然不会。
“唰！”
身影闪动，姜无炎侧身躲过了剑锋，自己的剑锋虽也偏离了欧阳落梅的要害，却划向了他的左手。
“啊！”
欧阳落梅惨叫一声，瞬间闪到一旁，而他的左手已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痕，这伤痕从大臂一直贯到小臂，鲜血也顺着指尖缓缓流下。
姜无炎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就在等着欧阳落梅气极之下使出这种冒险的招数，险招虽狠，却无余力。这下虽然只对欧阳落梅造成了轻伤，但再来几招，欧阳落梅肯定就会败下阵来。
血虽止，但痛仍刺骨。
刺骨的疼痛，终于让欧阳落梅冷静下来。
回想起刚才的情况，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慢慢滴落。燃烧的怒火竟促使他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若是方才姜无炎并不闪躲，而是与他硬拼，那么不但有可能杀不死姜无炎，还有可能丧了自己的性命。
“呼……”
欧阳落梅长出一口气，抬起左手用力一扯，将被划破的左袖扯了下来。一撒手，衣袖随风起舞，像是夜间升腾起了一朵火烧云。
姜无炎终于收起了他的笑容。
“没想到，他竟然懂得什么叫沉着冷静了。”
欧阳落梅的眼神变了，他虽然还在死死地盯着姜无炎，但眼中的怒火却已经消失。他就像是一个专注的猎人，死死地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他也不再主动出击，他在等，等待时机来临。
姜无炎点了点头，赞许道，“落梅，你终于成长了。你这样的人才，若是杀之实在太过可惜。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与我共夺帝位吗？我们完全可以平起平坐。”
欧阳落梅摇了摇头。
“姜无炎，你放弃吧，我不会与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我这样的人？我不明白，咱们之间有什么差别吗？”
姜无炎抬手指向欧阳落梅，冷冷地说道，“你若还以正义自居，那你便该醒醒了。若论正义，那清风门的步老头儿比你正义多了。那老头儿虽然贪恋权力，但他一直嫉恶如仇，从未做过危害武林正派之事。而你呢？你一剑把他杀了，你算什么？”
欧阳落梅被说得一愣，就这一愣，便是姜无炎等待的时机。
“唰！”
身影闪动，姜无炎已欺进欧阳落梅身前，挺剑直刺欧阳落梅心脉。欧阳落梅向右一闪，堪堪避过剑锋。但姜无炎这一剑本就不是要刺他心脉，只见他剑锋一转，划向了欧阳落梅的左腿。欧阳落梅避之不及，这一剑划得极深，几乎把小腿划开一半，一片血花随着剑锋一起划出，落在地上，画出一弯残月。
欧阳落梅吃力地站着，脸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额头落下。血可以用内力止住，但若再想施展身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哈哈！”
姜无炎放声狂笑，得意到了极点。
他实在已经赢定了。
明帝赶忙向叶勇问道，“叶勇，那姜无炎笑得如此猖狂，是已胜券在握了吗？”
“回陛下，依微臣所见，恐怕是的。方才二人的较量，几乎就是身法的比拼。他们二人都是凭借快速的身法幻化出数道身影迷惑对手，可以说谁的身法更快，谁就能压制对方。可现在落梅公子伤了腿，恐怕无法再施展快速的身法，只怕是要任由姜无炎宰割了。”
说罢，叶勇突然跪了下来。
“微臣斗胆，恳请陛下随微臣先行撤退！”
明帝摇头叹息道，“逃有什么用，保得住性命，保得了江山吗？”
说着，明帝又看向了欧阳落梅。
“叶勇，你快看看，落梅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叶勇闻言赶忙站起身看向欧阳落梅，只见欧阳落梅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站着，看起来是认命了，在等着姜无炎给他最后一击。
但姜无炎却知道这一招，他曾听他爹提起过，当初李岩就是用这一招飞剑而出，以石针神剑洞穿无锋重剑，取了欧阳笃行的性命。
可现在欧阳落梅所持乃是无锋重剑，剑身宽大，不可能脱手飞出。
“难道他在虚张声势？”
姜无炎思索片刻，决定祭出自己的杀招，用出全力，不给欧阳落梅一丝反扑的机会。
他踏出一步，挺剑直刺欧阳落梅胸膛，下一瞬，一道道身影接连幻化而出。
“这……竟然有八道身影！”
明帝和叶勇都瞪大了双眼，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八道身影已将欧阳落梅所有的退路封死，无论他如何避开这刺向胸膛的一剑，都有下一剑在等着他，哪怕他跃到空中，都无所遁形。
八方绝杀，天地无门。
这一剑，已经超越了神剑山庄的剑法，是姜无炎结合魔功，自行领悟而成。他有信心，就算是欧阳落梅全盛状态也未必能接下这一招，何况他现在已不能施展身法，必死无疑。
但欧阳落梅还是没有动静，对姜无炎这惊天动地的一招没有丝毫反应。
“果然是虚张声势。”
姜无炎毫不犹豫，剑势骤然提升，八影合一，直刺欧阳落梅胸膛。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哪怕是姜无炎自己，都已经避不开这一剑。
但欧阳落梅根本没想避开。
“当！”
一阵剧烈的金属撞击声突然响起，这响声如此刺耳，在场的人全都捂住了耳朵，无法忍受。
姜无炎愣住了，他实在无法相信。
若是欧阳落梅避开了这一剑，他都不会如此惊讶。但若说欧阳落梅能将石针神剑劈成两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石针神剑明明比无锋重剑强！
难道这世上真有邪不胜正？
这实在太荒谬！
可这事实就发生在他眼前，他手中的石针神剑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已飞了出去，淹没在夜色之中。
他甚至没能看到那一剑出手。
让他回过神来的，是冲天的杀气。
欧阳落梅提剑指向他，释放出的杀气似乎凝结成了实质，仿佛连环箭失，一下下穿透了他的全身。
“我……我错了！”
姜无炎跪倒在地，扯着欧阳落梅的裤脚乞求道，“落梅，我知道错了，我改邪归正，我不造反了，我归隐山林，你放我一马，不要杀我。”
欧阳落梅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对了，冰晴她怀孕了，你也知道的。你应该知道父爱有多重要，冰晴也不能没有我的，你行行好，饶我一命吧！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兄弟啊，你忍心杀我吗？”
欧阳落梅想起了苑冰晴的话，也想起了从前那些美好的时光。
他曾经与姜无炎是那么的要好，他真的非杀姜无炎不可吗？
对，非杀不可，并不是因为姜无炎也曾对欧阳落梅痛下杀手，而是欧阳落梅清楚地知道，姜无炎绝对不会改邪归正，绝对不会！
这实在是最难的一剑。
可就算再难，也要刺下去！
“噗！”
“啊……”
姜无炎惊讶地看着刺在自己胸膛上的无锋重剑，他没想到欧阳落梅真的下得去手。
“为什么……”
欧阳落梅叹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无炎又笑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笑着说道，“落梅，我错了。”
他紧紧地抓着欧阳落梅的手，死死地瞪着他。
“但我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最后，他还是不肯闭上他的双眼。
可惜他永远等不到答案。
欧阳落梅把剑拔出，姜无炎倒在了血泊中，一把折扇也从他怀里摔了出来，与他躺在一起。
欧阳落梅把它从血泊中捡起，虽然染上了鲜血，但还是能够看出扇面已不再空白。
他题了什么？
欧阳落梅慢慢地将折扇打开，看到上面只题了两个字。
无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