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很大,道路上的流水湍急不息,在嘈杂却又不刺耳的碰撞声中跌落进街角井盖之底。
大河和往常一样流动着,只不过今天的水流要更狂暴些。她当然没有这种情绪,只是今天的贝鲁斯城正降落着有史以来最大的雨。
河的尽头是戛然而止的断崖,断崖的际线向两边延伸,消失在雨水与暗夜之中。奔腾的急流对着悬崖外的虚空猛撞而去,却化为漫天水雾蔓延而开,成几片或几朵,或大或小的雾云,飘向其该去的地方,远方的那个大洲,已经两年没降雨了。
或许河流中的怒水,命运都该尽皆相同。然而......
又一波大浪奔向尽头。等待他们的使命本该一成不变,却,成为了例外,一滴渺小的水滴脱队而出,坠落,它坠落向了悬崖下的无尽黑暗。
它的坠落旅程会持续多久呢?会经历什么呢?会和几块大陆擦肩而过呢?或许,本该无人知晓。
......
“不用顾虑我”黑暗中低沉的男音响起,有着些许胡渣的脸庞,看不出喜怒情绪,只是嘴部微微张合,说出如是话语,“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那好。”鸿亮的声音紧跟其后在黑暗中扬起回应,却语气一转再说话语:“不过我们本就准备依规行事。各位就秉公做事吧。”
依稀可见,黑暗中高台上的排排人影,至于方才的两个声音早就难以找到言出之人。
只是,在环绕的高台中央,一个人影似乎一直在望着其上某处,眼神似游离不定却又充满坚毅。
“那么,根据那百年前留下来的规矩。判......”
那滴水跌落到了万万不该来到的地方,哪怕是跌落至极度干旱的大陆或者寒冰覆盖的冰川,也要比这里强上不少。潺潺流动的赤红似乎并不欢迎它的到来,身为岩浆的火焰又是浓郁了几分,想要将不招待见的客人蒸发在视线之外。本就渺小不堪的水珠在感受到火焰真正的温度之前就是急剧缩小,不到瞬间,就被蒸发人间。
“死刑!”
“慢。”低沉之音再度响起,打断了其接下来或将说出口的话语。
“还有疑问吗?”
“根据百年前的条约,这个人的罪行该是永世监禁......不得释出。监禁在那百纳孤岛,附专员监视才对。”话语落下,昏暗中在胡渣的衬托下男人的脸庞似乎比方才多了丝憔悴。“哎......”这叹息,低不可闻。
“哼!你终要袒护那小子吗?居敢不惜违逆峰会的意志。”那人话语中的不满暴露无遗,声音顿下片刻,“哼,好吧!那就依你说的。让你亲手送你那唯一的血脉去那与死亡无异的地方吧。”
那微弱的水珠消失得那么必然,那么理所应当,仿佛从未存在于此。这或许就是有意或无意的自不量力的结果吧。
好像是因为听到了审判,知道了结果,台下之人收回了视线,是因为已经知晓了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命运?闭上眼睛,从其脸庞上看不到丝毫恐惧或者怨恨,或许本就没有任何期待,也许早就断定了自己的命运。
脚下站台震动起来发出阵阵移动变化的轰响,十数条铁柱升起,包围了这数丈大小的圆台,明明间隙宽大,却被锁得密不透风。
高台上的男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此刻其苍白的脸色已晃眼便知。只不过,台下之人也早就紧闭双目。
本该如此吧。这或许本该如此吧。白气四荡而开,蛮横犹如远古巨兽的无情冲撞。尚未接触,火焰早不知何时就已消失,滚烫的岩浆顷刻化为冻土。冷到了极致,极寒之下,冰裂,巨大的冰块崩塌而下。
......
稚嫩的少女坐于地板外沿,双脚晃荡,歪头看向后方,那里,男人正在修剪着他的那颗杉树。
“喂~父亲~”
“哦...阐。有什么事吗?”
听到呼唤,男人收回出神的双目。
“阐!说多少次了,不准坐在那里!”
“可是父亲也经常坐在这里呆呆地望着外面啊。”少女不以为然,反驳到。
闻言,男人面色颓下,片刻,皱起眉头就要训话。
“是想妈妈了吗?每次回来,爸爸总要细细照顾那颗水杉,没有人的时候总一个人坐在这里好像是要哭了一样。”
眉头松下,男人露出温和的笑容,将枝剪收起,慢步走去,抱起少女。
“说什么呢!爸爸怎么会有那种表情?见到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爸爸还没有回答阐的问题呢。是想妈妈了吗?因为妈妈的事爸爸哭了吗?”
“真是拿你没辙了,和你妈一个样,聪明得让人头痛。”男人面露无奈,转头看向杉树,回头面露严肃“爸爸我想你妈妈了!爸爸我每次在没人的时候都一个人坐在这里想她了,有时候还哭了!所以!阐儿可以不这个表情了吗?”
看着自己父亲这幅严肃认真得回答的模样,少女破涕为笑,擦去就要出来的泪水。男人溺爱得抚摸少女的头。
“恩~”
慢慢将少女放下,男人蹲在其旁。
“真是苦了你了,爸爸不在的这几个月,她们对你还好吧?”
“恩~父亲不在的时候阿姨们对阐也很好。过得很开心。不过,父亲回来阐更开心!”
“恩。”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男人眉头再度皱起,看着自己女儿的脸庞,急忙收起不耐的模样,伸手轻轻地抚摸女孩的额头。
“爸爸,你又要走了吗?如果爸爸有急事的话,没事的,爸爸走吧。阐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恩。”男人用力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看着自己女儿稚嫩的脸庞,笑了笑,然后站起,转身向外走去,不再驻步。透过建筑与树木之间的缝隙,依稀可见数百米外的大门口早已站在那里的人影。“你能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男人低声自语。
“好好照顾她!”
“是!姥爷。”站在庭院门口的是一名中年女仆和几个年轻女仆人。
“父亲!”
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母亲...父亲是知道的,母亲在哪里,父亲是知道的对吧?”
“......对啊......杉她,你的母亲在我们所不能企及的高天。或许......”男人摇了摇头,抛弃刚想要萌生的想法。
“是因为......不...没事了!父亲,阐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女孩的话语戛然而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能让自己父亲担心,她要这样送走其父离去的背影。
男人返回身去,眼神从方才少女所坐之处扫过,那地板之外,是望不见底的悬崖和虚空,崖岸朝两头末去,消失在树木和房屋的遮挡之处。
“以后尽量不要她来这个院子,还有,把那个角落围上。”
“是!”
“要是她的双脚踏进了那片虚空......哼!!”说罢,男人快步离去。
“是!”
男人的背影远去消失在墙外,少女弯身坐回方才的位置,地板之外,脚下就是悬崖,摇晃着双脚,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不似孩童的忧伤。
“唯独这里,能够看见外面,只有这里才没有掩盖真实的墙......”少女抚摸着一旁墙面所明显的断痕,很明显少女所坐之处也曾被庭院的木墙所连,看不见外面的云雾和虚无。
“太明显了,父亲假装的坚强,和那不想让阐所看见的悲伤。太明显了......”
“小姐...”
“哦。雪姨,你忙你的吧。我正准备去书房,不占着了。”说罢,少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些许灰尘,面露微笑。
这一年少女十岁。
少女过着终日与书为伴的日子,用着七岁那年父亲所教其的知识,大部分时候还需要求助照顾其的管家雪姨。
十一岁那天,少女第一次提出了想要外出的请求,拗不过其的雪姨只能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以时刻不能离开她身边为主的要求之下,带她出了门,这不是她的第一次出门,但是距离上次走出这个院子,已经过去了两年。
十一岁那一年,男人没有回来。
十二岁那年,少女大病了一场,梦呓中的词汇只有三个,“母亲!”“父亲!”“不要离开我!”
那一年,男人依旧没有回来。
晃眼已经三年过去,少女迎来了十四岁的年华。作为其父亲的那个男人,却从那以后一次也没有出现。
......
那天下着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