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锋一路冲下山谷。
一直到谷间平地这才停下脚步。
山匪明显是怕了这蛇谷,不敢下来,只在山头远远地看着。
山谷的林木要低矮稀疏一些,在这个天将破晓的时候,山谷腾着蒙蒙的雾气,湿凉湿凉的。谷间的平静因为他这个突然的闯入者到来被打破了,四处响起倏倏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林间窜动。
大雾将山谷遮障了起来,稷锋看的不到更远的地方,但他能感受到藏在白雾后的冰冷目光,稷锋觉得说是目光或许不大准确,他不知道蛇那小小眼睛是怎么看东西的,但它们总能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能看到他,或许它们有别的办法,而那小眼睛跟本就是摆设吧。
稷锋听着林间的响动,持枪望着能见度不高的雾谷,全神戒备。
倏地一声。
雾中有了动静,一个通身纯白如同白雾一般颜色的东西,猛地从地上蹿起,一跃直袭稷锋脖颈。稷锋转头一看,一只足有三尺长的白蛇绷直了身子,像支利箭朝自己直射而来,大嘴张得比它的身子要大得多,肆无忌惮地露出尖锐的獠牙。
稷锋长枪一挥,将白蛇斩作两段,然而白蛇上半身子来势不减,仍是要咬稷锋的脖子。稷锋左手迅猛伸出,用力抓住蛇身,蛇头停在稷锋半尺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但仍旧张着大嘴,吐着蛇信,一副张牙舞爪的凶恶模样。
稷锋见着觉得恶心,抓着蛇身,猛地向下一甩,将蛇头摔得稀烂,白蛇这才不甘地扭了扭身子,不再动弹。
倏倏。
又有两条花蛇从林子里窜出,花蛇个头虽然不及白蛇大,但那张獠牙大嘴却是不小于它。稷锋知道这些蛇难缠,不做留手,枪锋一转,啪啪两枪拍出,将花蛇的脑袋拍平了,花蛇的身子也被拍飞了去。
嘶嘶嘶。
林间无数毒蛇吐着蛇信,扭着身子,靠近了稷锋,将他围着。
又有五只毒蛇窜出,要咬那稷锋。
稷锋舞动长枪,尽数拍死,寻思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还只是外围的蛇谷,蛇谷正中有个蛇窟,进了那里,里边毒蛇更厉害,更毒。
稷锋本不想理会蛇谷外围这些杂蛇,欲直接闯进蛇窟,但陈安东和玲玲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现在还没到这蛇谷。所以心里担心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稷锋决定再在这等他们一会儿,等到天明,雾散了去,如果那时候陈安东到了蛇谷,能看得清周遭,就不会着了毒蛇的道。思忖间,又是数只毒蛇朝稷锋窜来,都被稷锋解决了去。毒蛇越围越多,稷锋疯舞长枪,一时震住毒蛇,开了条道,又在林间拾了些枯柴,点了堆火。
蛇怕火,毒蛇聚在篝火数丈外,惊惧地探着脑袋,不敢靠近。
毒蛇复等了许久,不见火光黯淡,最后都散了去,只剩些许毒蛇在附近游弋。
稷锋坐在火堆旁,烤了许久的火,仍是不见陈安东和玲玲。
虽然有些担心他们,但他明白山匪的目标是他,或许陈安东已经落入山匪的手中,但只要他们还没抓到自己,仍旧有用处的陈安东就暂时安全。所以他打算直接去那蛇窟,让山匪更加寻不到自己。
太阳徐徐升起,谷里的浓雾渐渐散去,稷锋拿了只燃着火焰的干柴,赶往了谷中心的蛇窟。
蛇谷是蛇的天堂,蛇最喜欢这样潮湿的环境,树梢,树下,草丛中,满目四望,看得到的地方都有蛇的身影,有毒的,没毒的,花花绿绿的,纯色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可谓是满目琳琅,应有尽有。
仗着手中有支火把,稷锋肆无忌惮地穿行在蛇谷中,凭着上次闯蛇谷的记忆,一路左转右转来到谷中一处空地。这处空地有数十丈方圆,空地中只长着低矮的杂草,杂草上还挂着清晨留下的水珠,水珠在艳阳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平目望去,仿佛是片璀璨的星海,漂亮极了。
湿漉漉的草丛是蛇儿最喜欢的地方,然而空旷的空地却没有一只蛇,也没有其他的生灵,这里仿佛是块被划了界限的禁地,外物不得进入。草丛空地正中是一块隆起的小山包,山包一侧有个阴暗的窟窿,深不见底,偶有阴风从从窟窿吹出,闻着腥臭无比。
稷锋站在小山包前望着幽幽暗暗的蛇窟,并没有鲁莽闯进去。因为他进去过一次,明白这窟窿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稷锋转头看了看手中的火把,略一犹豫就丢了。
世人都知道蛇怕火,先前在林中也印证了这一说法,稷锋曾经也以为是如此。但上次他持了火把进去蛇窟,没走多远,就遭到蛇窟内的毒蛇疯狂攻击,最后被咬伤了,狼狈而逃。蛇窟的毒蛇虽然也惧怕火焰,但如果凶性胜过了恐惧,它们照样会迎火而来。
也不知道这雄黄起不起作用,稷锋握了握手中在富康城买来的雄黄块,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心地走进了蛇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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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过是一个缭绕着氤氲雾气的寻常山谷吧。
陈安东跟随张士乡和言糯来到蛇谷,望着山下这个宁静潮湿的山谷,这真的是那个传说得无比玄乎的蛇谷?他狐疑地望着眼前张士乡,不懂他为何如此谨慎,非要等大雾散了去。
张士乡静静望着山谷的浓雾,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悔恨和懊恼,又恢复了属于青峰寨二当家淡然。
“放心吧,我答应的事,绝对办到。”张士乡像是看透了陈安东心里所想,淡淡地说道,他负手站在山顶上,任山风吹起衣摆,他身体欣长,容貌俊朗,气质卓绝,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张士乡在路上从陈安东口中得知他们是误会了稷锋,况且也答应这个少年要帮他,他自然会倾尽全力。
陈安东看着这个帅气的中年大叔,心想着那时你还答应丁岚秀姑娘要回去娶她,也不见你履行这个承诺,想到了这事,陈安东不由撇了撇嘴。
张士乡回头看见陈安东这幅模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清风寨弟兄把性命交给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去冒险。你不知道这蛇谷,等山雾散尽,你就懂了。”
张士乡都这样说了,陈安东还能说什么?
陈安东不予置否撇过头,不知道稷锋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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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言糯当了甩手掌柜,他把一切都交给了张士乡,他自己却满脸谄笑着绕在陈安东身后,一心寻思着讨好被陈安东背着的玲玲。言糯似乎真的很喜欢玲玲,一路上缠着她又是问芳名几何?芳龄几许?家住哪里?都絮絮叨叨一路了,还不肯停下。
如此公然挖陈安东墙角,让陈安东非常不开心。
陈安东本是以姑娘还小的理由婉拒这个不正经的中年大叔,不想言糯讶然说道我只是想要个妹妹,把陈安东噎了个大红脸,这一说倒是显得他心思不纯了。
让陈安东欣慰的是玲玲并不理他,她安安静静地趴在陈安东背上,看都不看言糯一眼,听着言糯的聒噪,竟然眯眼打盹睡了去。
陈安东吃过玲玲这招,根本无可奈何,见她现在用来对付别人,不知道为何,陈安东看着心里暗爽得很。
言糯显然比陈安东有耐心多了,对玲玲他虽然死缠烂打无法奏效,但依旧像只苍蝇不依不饶。
张士乡忽然喊了他:“言哥,”
“恩?”
言糯闻言一愣,扭过了头看着淡笑着的张士乡,知道他是要开口离开了。
言糯之所以一直缠着玲玲,一方面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但更多的是因为张士乡。
他了解张士乡,又知道了他和丁岚秀的事情,知道以张士乡的性子,肯定不会再留在清风寨。
他之前刻意不呆在张士乡身边,嘴巴又叨叨叨说个不停,就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言糯和张士乡十几年的朋友了,自从张士乡来到清风寨,言糯彻底摆脱了动脑子的烦恼。
这个读书人很有当老大的天赋,但没有当老大的心思,言糯很放心地把青峰寨交给了张士乡打理,因为张士乡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坚持要经言糯首肯。
作为名义上的老大,言糯只要在家舞舞枪、唱唱戏曲就好,什么都不用操心,若遇到难啃的角色,他充其量也不过是站出来当个打手。
青峰寨在张士乡的手上锋芒毕露,一路扫荡了方圆百里的其他山寨,发展到现在手下山匪也有千百号人,可说在漠山除了大朝廷的军队,他们不惧任何人。如今青峰寨的风头,比之言糯那时,不知要强上多少。所以于公于私两头,言糯都打心里不希望他离开。
“我得走了。”然而张士乡没有因为言糯的不舍而没有说这句话。
“去哪儿?”言糯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
“回家。”张士乡轻轻笑笑。
两人默然无言。
又等了些许时候,另一侧山下,传来齐整的步伐声。
“言哥、张大哥。”
是青峰寨三寨主占赤敬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这里,与他们汇合。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言糯望着山下黑压压的人马,主动出言问道。
张士乡要离开青峰寨,或许就是蛇谷的事情完了之后。
所以他耍了十几年的花枪,唱了十几年的戏曲,是到了该站出来的时候。言糯很默契地转头看到张士乡也在看他,他笑了笑。
“油料都准备好了。”占赤敬讶异地看着言糯,不明白他这个甩手掌柜今天是发什么疯,居然会主动过问事情。在路上他就听阿成说了,似乎是要帮上次和他交手的少年,更加笃定大当家这回绝对不正常。
可是他想想又不对,二哥没理由跟着一起发疯啊,二哥一直是山里最稳重的一号人物啊,他很疑惑地看着张士乡身旁的陈安东,难道是这少年施了妖法?
张士乡不语,言糯也没说的意思,占赤敬也没好多问,只是上前站在言糯、张士乡身旁,陪他们等着。
天色渐明。
那轮慵懒的红日爬过山头,光芒照在他们脸颊上,照进了山谷。
白雾渐渐淡去,蛇谷安静的身姿在这层薄纱揭去之后,慢慢清晰。
陈安东张着嘴巴,万分讶然地看着山谷,这简直是一座蛇类的垃圾场啊,里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蛇。
放眼下望,山谷间低矮稀疏的林木丛中,每一处看得到的树梢,都各种姿势地挂着花花绿绿的蛇,它们迎着和煦的春风,迎着和煦的春日,惬意地吐着长长的蛇信。
无怪乎是人人谈之色变的蛇谷,这场面太吓人了!
张士乡看着陈安东惊讶的模样笑了笑,又转头对言糯点点头。
“兄弟们!”
身着戏服的言糯,高高举着银锥枪,直指那轮朝日,那模样不胜威武,他站在山顶上沐浴着阳光,那身戏服映着阳光更显得色彩斑斓。
言糯神色漠然,手上银锥枪蓦地向下挥舞,直指蛇谷,大喝。
“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