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有狐,六尾,毛顺而深棕,单在耳、尾之处显赤彤之色。形格不拘,雄雌不辨,但常以十有五载或弱冠之男为其人形之态。
此狐嗜宝,好盗之,尤攀权附贵、以势凌人者之财为之心头所好。
所被盗者皆是家财全空,无一幸免。
夜凉如水。
月缺,清冷地挂在夜空。
罗安在月下漫步。
对他而言,悠哉的生活是种奢求。
穷人为讨生活而愁。
富人为享生活而忧。
世人总在自寻烦恼。
忽然罗安停下了脚步。
在城外松林的树下,隐约有身影。
似兽非兽的身影。
突听身影的所在处传来声响,越往里走,越是清晰。
罗安壮着胆子往里面走,认真细听,竟是珠盘拨动所发出的声音。
欲走近细看,珠盘的声音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罗安仍不死心地向前找寻,突地衣衫被重重地扯了一下。
他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双腿因害怕而发着抖。
一阵哭声在身后响起,罗安听得是人的声音,便转过身去看个明白。
一个约为十岁的孩子身穿污秽灰袍,脚上的黑锦鞋已经破损,无助地站在那里啜泣着,以可怜兮兮的目光看他。
“怎么了,迷路了么?”罗安半蹲下来想安抚他,那孩子却受惊似的向后退。
“肚子饿么?”罗安仍是耐着性子,温柔地道。
那孩子点点头,慢慢地伸出手。
罗安犹豫了一阵,又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后还是抱起起他,往自己的府第走去。
天真的微笑,在那孩子的脸上挂着。
恻忍之心是天下生物的优点。
但同时也是致命点。
一座王府前。
皇族的威势显然把孩子震慑住,他有些害怕往罗安身子上靠了靠,一个侍卫截下他们的去路,罗安放下那孩子,道:“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去就来。”
孩子扯住他的衣衫摇摇头。
“不怕,我很快回来的。”罗安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孩子只好放开,罗安急忙进了王府。
很快……回来吗?
孩子的嘴角上弯。
曾经,那个人也给他许下这么个遥远的承诺,但始终还是没有兑现。
一个手执香巾的男子缓缓从王府走出,走到孩子面前,伸出他修长的手,一把抓住他,扯着他往府里走。
孩子却不哭不闹,被带进一个黑房内,那男子却转身出去,一刻也不再停留。
那孩子再次微笑。
笑得诡异。
在黑暗中还有一人。
穿黑衣的人。
“害怕么?”低沉的男音在黑暗中回响。
孩子退后几步,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无减。
一丝亮光射进黑暗中,男孩索性将眼睛闭起。
又有人将他拦腰抱起,男孩并没睁眼,直到光线由弱渐强,男孩才好奇睁眼。
满室的豪华,并没让男孩惊讶,反之露出轻视的目光。
在殿的中央,坐在蓝龙戏天椅上的十三千岁半眯着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抬手,向男孩招了招,男孩只是歪头看他,并不走前。
“咱千岁喊你呢。”嗲嗲的男音在男孩身后响起,一只执着香巾的手,推着他上前。
男孩甩开他的手,倔强地盯着十三千岁看。
只见十三千岁牵起一丝笑:“随他意吧。”正欲赏赐,忽见一个家丁来报:“千岁,难民造反了。”
十三千岁皱眉,吩咐把男孩带下去。
半个月后。
月半,天显红光。
源头是十三王府内的火光。
声声哀嚎震天,十三千岁和执香巾的男人困在大殿中,罗安等忠奴们欲救却难近。
半时,大殿塌陷,众人慌忙四散。
在离王府远处的树上,男孩侧躺着,旁有一口大袋子。
直到王府塌下,男孩才微笑着提着袋子返回树林。
清晨,陆家巷。
本是富贵人家的地方,现已一片狼籍,成了难民的地盘。
难民堆积在陆家巷的外廊上,手捧着价值连城的宝物。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回转的石磨之上,膜拜苍天。
一只棕狐在暗处窥探着。
独有的赤耳和彤色六尾轻轻颤动。
“他们不会感激的。”一个白色头发的黯噬狼在曲狐身后出现,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情感。
“衣楚楚!”曲狐化成十岁男孩的模样,兴奋地跳进他的怀中。
黯噬狼狠敲他的头:“我是衣楚。”又打量他道:“灵歌,你越来越爱装嫩了。”
曲狐睥他:“我不用装,本来就比你嫩。”曲狐从他怀中跳下,又幻成十五岁的俏少年,继而笑道:“还是这模样顺眼对不对,老狼子?”
暗噬狼冷然看他,抓着他便往外扔。
“爹,小狐狐。”一个小女孩看着再幻回原形的曲狐拍拍手笑道,站在他旁边的老人却狠掐了她一下,要她噤声。
女孩吃痛,反而大声哭闹。
中年男子从石磨走下,抱起女孩对众人道:“谢神恩时不该见泪,否则就不会保佑我们了!”说罢,便要往下摔。
曲狐刚想过去,银白的身影已掠,把女孩抢了过来,轻轻放下。
中年男子怒瞪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管我们的闲事!”
“?簟!摈鍪衫抢淅涠⒆潘夯和鲁隽礁鲎帧?br/>
女孩抽泣着,曲狐悠闲走过来,轻舔着她的手背。
黯噬狼一把揪起他,放进怀里蹂躏着,曲狐拼命挣扎却无效。
他又转身对小女孩冷声道:“你走么?”
小女孩看看老人,又看看中年男子,点点头,把手伸向黯噬狼。
暗噬狼却转身便走,不再瞧她一眼。
小女孩半走半跑地跟着,任凭老人和中年男子怎么叫喊,她也不再回头。
韶光如箭飞,岁月催人老。
长安有楼。
梦楼。
无人知道这楼是何时建起。
只知道这楼里所卖的只有一样东西。
卖醉。
红楼内,宾客满座。
却只听得有呼吸声。
忽从一副红玉海珠帘后,隐约传来的歌声:“迷茫茫,红尘埃落幻世间;虚渺渺,年华岁月一场空!红颜白发谁人怜?韶光黯度宫纱旧,琴筝难诉心中愁。”
一曲毕,满场依然屏息静气。
直到一阵咳嗽在人群内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继而谈笑起来。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一个少年站起,翘着兰花指笑道。
珠帘后以一阵拨弦致谢。
突地,一个银白的人影飞奔上了二楼,找寻未果,又跑到珠帘后。
人影未定,外面已噪声大作。
“灵歌呢?”衣楚不满皱眉,声音依旧冰冷。
“回榻榻宫去了。”坐在珠帘后的若依依垂眸而立,低声应道。
衣楚听后,又“嗖”地出了梦楼。
女子又坐了下来,拨动琴弦,安抚着宾客的心。
她的歌声却多了份担忧。
替那只贪玩好胜的曲狐担忧。
这夜,恐怕又是难眠之夜。
琉璃铺地,坤甸柱外漆雕红。
金砖砌顶,黑檀梁上扫鸦墨。
青木镂门,银棕辉映落华殿。
玛瑙挂帘,荆金横榻有狐眠。
“灵歌!”衣楚的声调不高,却响遍比阿房宫还要大的榻榻宫。
一只单尾小狐窜到他的肩上对着他叽哩呱啦,衣楚皱着眉把它甩了开去。
小狐翻身,轻巧下地,刚站稳便直跺脚,用身子阻挡着他的去路。
“衣楚公子来了,怎么也没个人通传呢。”一个妖娆女子一步三扭朝他走来,妩媚的笑在苍白的脸上挂着。
小狐仍嚷嚷着,女子温柔地抱起它,轻拍安抚着。
小狐只好乖乖地闭嘴,幽怨地看着衣楚。
衣楚不语,仍欲往里走
女子又笑道:“公子走错了,来,这边请。”
衣楚瞧也不瞧她一眼,一跃身往里冲。
女子放下小狐,悠哉地跟了上去。
奢华的装潢,比十三千岁更甚。
玉眠榻上并无曲狐的踪影。
女子偷看了衣楚一眼,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暗自偷笑。
“他还真不在?”衣楚自语道,毫不客气坐上玉眠榻手摸向榻面,又抽了抽鼻子,冷眼看着她。
女子见此,便命人备茶,又上前笑道:“公子莫急,先歇歇脚也无妨。”
他缓缓开口:“龙陵王四处缉拿你,难得你还如此悠哉。”
女子妩媚一笑:“是么?不过他们应该不会知道,会有这么个地方才对,公子费心了。”
衣楚抽出昆仑棒:“那么说来,还真是你干的好事了?”
一听此话,女子笑容顿敛,惊恐着道:“奴家不懂公子所言是何意,棍棒无眼,还恳请公子有话好说。”
衣楚不再搭话,用棒直指她的心窝处。
女子急旋闪身,伸出六条红尾把棒推了开去。
衣楚身形一挺,伸手抓住那红尾,拖着往外走。
“大笨狼,放我下来!”曲狐不得不变回本形,不停挣扎,顺带尖叫着:“你想把我带去哪里!”
“送死。”衣楚嘴边勾起一丝暗笑,原来曲狐之秘不在于身,难怪他们总抓不住他。
片刻,他又恢复冷漠,提着曲狐便出了榻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