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札幌图龙酒店
时间:一小时后
姬恒在宁默笙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就一直伫立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塑,任何人的交谈任何人的目光他都漠不关心,那些决斗过程在外界是没有办法看到的,因为在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就标志着决斗者与外界已经彻底脱离联系,他们会被送入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那里没有录像也没有通讯,也隔绝了外人的进入,当决斗结束时,只有胜利的一方才能从进去的电梯出来,姬恒守在宁默笙进去的地方,面容漠然。
“我在这边混了八年,见过十次下屠龙注的人,第一年碰到七个,第二年两个,过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又碰到一个,这个札幌的会所建立也不过才十年,除了六年前的一个人,我还没见过一个活着出来的,六年前的那个人也是个猛人,他来的时候,连个等他的人都没有,孜然一身,却只用了三天,就打穿了十八层,不过你猜他最后拿到钱了没?”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用一口东京口音的日本语说道,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根烟,目不斜视。
姬恒没有说话,被无视的中年人也不气恼,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个人出来后,这家酒店的幕后老板雇了几十个杀手要围杀他,结果那时候的看场是个死脑筋,非要讲规矩,保护决斗胜利的人,那个看场也算是个高手,护着那个人逃命,不过应该是死了,你看,进来的时候那么有气场的人,三天就打穿十八层的人,结果像狗一样被人追杀,”中年男人看了姬恒一眼,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眼神微冷:“现在札幌的图龙会所可不是前几年伊藤在的会所了,一个小丫头有再大的手腕也终究是个丫头,这里的人,可没有你想象的简单啊小兄弟,另外,不管输赢,你们的死活,已经不在规矩里了,看场都管不了,呵呵。”中年男人阴冷的笑了笑,转过身离开,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一双眼已被血红色覆盖,他看向刚刚一起喝酒聊天的人,那些人也看着他,他微笑着举杯示意,一群人又愉快的围成一圈攀谈聊天,而对于中年男人眼中的血色红光,没有任何人觉得怪异。
“怎么样?”有人问中年男人。
“看不穿,不过总感觉这个人有些熟悉,像是见过。”中年男人沉吟。
“看架势也就一愣头青,有什么看不穿的,一会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个女子掩嘴轻笑,中年男人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才接到的消息,这几天上头可能会有大动作,地点就在札幌。”有一个西装男人走了过来,神色凝重。
“大动作?我记得上一次大动作是逼死姬清野的时候吧,废了那么大劲布置的局终于弄死了姬氏家主,没想到又冒出一个更铁腕的儿子,那这次会是什么,有解释吗?。”
“不清楚,据说可能会有真正的大人物亲自过来,而且据我所知,这一次行动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全日本的会所,也就是说,有极大的可能,是要调集整个日本的白影来执行这一次的行动,甚至更多。”
“我们这些人魔,说到底还是马前卒,不过这次要是能捞到功,我就也能得到灵赐了吧。”一个年轻人轻叹,目光看着陷入沉思的中年男人血红色的眼睛,神色贪婪。
时间缓缓地流逝,舞池内的音乐时而舒缓时而张扬,舞池里的人们神色愉快,唯有姬恒始终站立在那里分毫不动,脸上的红色面具与人们显得格格不入。
当时间转动至半夜时,舞池四周的电梯陆续打开,接连有人走出来,大多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笑容中藏着血腥,有的人则浑身是血,有的人鼻青脸肿,但都掩不去脸上的喜色,异于寻常的是,那些人下来后都没有选择离开,因为听闻有下屠龙注的人,他们都想看看,这个下屠龙注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也想知道,这个人能够在这一夜打穿多少层,或者只是个笑话,连红门都走不出来。
当时间转动至凌晨三点的时候,舞池里的人不减反增,几乎所有胜利了的决斗者都走了出来,但人们的耐心也在逐渐流逝。
“还以为是什么黑马,嘿嘿,原来是黑马粪。”有人小声嘀咕道,顿时一起一阵哄笑。
“喂,兄弟,你在那也站了几个小时了,装样子装够了就过来歇歇吧,你要是迈不动腿了就说一声,我们可以抬你去停尸房的。”
“算了算了,钱也搞到了,我先去找老板交差了,你们还在这儿看着吧。”
有人嘲讽,也有人要离开,而就在那些离去的人即将迈出舞池时,血红色的电梯门发出一声响铃,接着门开了,舞池里一时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电梯里。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阵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那里有一个血人,他坐在地上,仰着头背靠电梯,全身都在淌血,口中发出低沉微弱的嘶吼,姬恒默然片刻,径直走了进去,他蹲在宁默笙身旁,审视了一下他的伤势,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姬恒脸皮一阵抽搐,他看向一旁叠放整齐的西装,衣服早已被从他身体上流出的的血侵染,姬恒拿过衣服帮他穿上,接着把宁默笙满是伤痕的右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将他扛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出了电梯,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了长长一滩血痕,两人穿过人群,人群纷纷避让。
而就在两人即将走出舞池时,红门上的十八道鬼纹发出白光亮了起来,却只有一道,有人注意到这个变化,愣了片刻,接着脸上的表情开始由呆愣,缓缓变成了狰狞和讥讽。
“一层!”终于有人喊了出来,“拦住他们!”
人群蜂拥而上将门口堵死,黑衣带刀侍者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身为看场的他有权前去制止,他的手慢慢放到刀柄上,但仍在观望,他有一种感觉,那个之前一直等在电梯前的人能解决当下的变故。
“五个小时,一天的时间,只打穿了第一层,还伤成了这副死狗的模样”之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站在姬恒和宁默笙面前,仍旧叼着一根烟,只是脸上的笑容已被冷色取代:“屠龙注的要求是在十天内打穿十八层,我看就算再给你一百天,别说十八层,八层都打不过,你们当这里是游乐园,想来就来,装完逼就能走啊?”
人们的脸上露出狞笑,接着中年男人不再废话,先发制人一拳砸向姬恒的面门,这一拳快而重,狠辣至极,中年男人身后的人也纷纷围殴过来,可结果并不是所有人想象中的两人被乱拳打死,而是所有堵在门前的人,全都被扔回了舞池,而出拳的中年男人,则被姬恒按在地上跪着,中年男人发出一声怒吼,双目变得血红,可不等他发出任何反抗的机会,姬恒再重重一按,所有人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这里响起一声凄惨的哀嚎,随着一声嘭响,中年男人像是死鱼一般瘫倒在地上,姬恒扛着宁默笙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看地上的人一眼,舞池里的人们噤若寒蝉。
“有住的地方吗?”姬恒扛着宁默笙走向黑衣侍者,黑衣侍者深深看了姬恒一眼,带头走向大厅里的主电梯并示意两人跟上。
“你叫什么名字?”电梯里,姬恒打破沉默问道。
“纪南。”
“华夏人?”姬恒仍旧用日语问他,没有显示自己同为华夏人的身份。
“我这种人是没有国籍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电梯里陷入沉默。
“上一任看场死了?”
“死了,几年前为了保护那个下屠龙注的人,走了就再没回来过。”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电梯终于到达了七十几层的地方,在一扇门前停下,纪南在一旁的电子屏上输入密码,接着录入了姬恒的指纹,打开门,这是一间双人床标间,有独卫有阳台,其他设施也都齐全,纪南扫了一眼被姬恒扛在肩上的宁默笙,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这也是个话少至极的男人。
宁默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很暖,是鲜红色的,宁默笙心想应该是某种洗澡液,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甜甜的味道似乎还不错,正好他有点口渴又不想动就干脆喝了一大口,他在水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接着完完全全把头埋进水里,他睁开眼,忽然发现有个人在浴缸外看他,他猛地弹了起来,洗澡水贱湿了那人全身。
“姬恒你大爷,没见着我裸着的吗,我跟你说我可是钢铁直男,别以为你有点钱长得还说得过去还有车有房就能为所欲为。”宁默笙嚷嚷着跳出浴缸用浴巾裹住身体,那昨夜还伤痕累累的身体此时已经看不见半点伤疤,姬恒嘴角抽了抽,黑着脸把他那满是血污的衣服丢给了他,同时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两人坦诚相待,宁默笙瞪大了眼睛看着姬恒的下面,姬恒把自己的衣服也甩给了宁默笙,接着放干了浴缸里的水自己躺了进去打开了注水器。
“你昨天把衣服都弄脏了,洗一洗然后烘干,还有我看你刚刚喝了一口自己的洗澡水,我想知道掺着血的洗澡水是不是很好喝。”姬恒解开发带,银色的头发洒落,那张脸看得宁默笙一阵“意乱情迷”,但姬恒的话让他神色瞬间转黑,可又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的蹲在一旁搓洗衣服。
姬恒泡了一会儿澡就出去了,宁默笙也懒得理他,酒店的暖气相当的给力,宁默笙把衣服晾在暖气旁,一边拿着吹风机吹一边看着电视,中午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宁默笙走了过去从猫眼里看了一眼,见是送饭的就打开了门,心想这里的服务还真不错,宁默笙不认识这个人,但他认识那柄刀,这是那个看场的黑衣侍者,他接过食盒,纪南转身就要离开,他看到宁默笙的那一刻心中早已震撼得无以复加,但因为职业习惯他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去问,这时宁默笙下意识问道:“你是昨天那个守门的人?”但他又想起来自己是在日本,他应该听不懂。
“是我。”可让宁默笙没想到的是他听得懂,纪南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宁默笙:“怎么了。”
“没事,无聊,想找个聊天的人,你也是华夏人?”
纪南想了想,这次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
“纪南。”
“挺好听的,这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纪南又沉默片刻,他记得上一个人问起他这个名字含义的时候,早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走向阳台,宁默笙打开食盒端着吃的也走了过去,纪南说道:“我出生在济南,所以叫纪南,没什么更深的意义了。”
“真好。”宁默笙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他看着窗外素白的城市轮廓,笑了笑说道。
纪南转过头看着宁默笙,目露疑惑:“哪里好?”
“你名字里都有一个家,那还不好吗,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在哪,不论后来离家多远,你都记得,记得那些故人,那些旧事,爱的,恨的,不像我,家在哪都不知道,名字叫宁默笙,真的很陌生啊。”宁默笙咽下了那口饭,低着头拌了拌饭菜。
“你有亲人吗?值得自己铭记和守护的人?”纪南问道。
宁默笙愣了愣,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些是一个人的羁绊,就像停靠在岸边的船,有一条绳子系着,可我没有,早就没有了,除了这个名字,我没有岸。”纪南说道,目光透过了窗户,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大概是他的故乡吧,他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真的没有吗?”宁默笙忽然转身问道,纪南停下了脚步,他脑海中浮现一个女孩的身影,可他还是苦笑:“我不知道。”
“我一直都在寻,你也是吧。”宁默笙也笑了笑,却不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