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是不是有一天我像汤生那么有钱了,你就不会再离开我?
维也纳变奏曲115
醉酒事件造成了远生和我的冷战。我一直没有正面接受他对我的责备,也没有给出一个足够诚意的道歉,让远生的情绪陷入低落的深渊。
我望着他坐在钢琴前,奋力地运动十指,悲怆的旋律中满含着凄凉——无力去对抗这个日渐物质的世界,无力去救赎他几近沦落的爱人,他便把这一切的失败,都化归为对自己无能的恼恨,以及自我价值的否定。
我很心疼他,如果他懂得发泄情绪,就该像我一样,靠酒精与放纵缓解一下自身的压力,把所有的不平和怨愤都归咎于生活,把那些谴责和恼恨都抛给我,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仅仅是对着他的音乐诉说一切痛苦,借着不分昼夜的创作摧残自己。
有一次,我实在不忍心,拦住他打算出门的举动,劝说他既然眼前准备比赛的压力这么大,白天就不要打工了,会拖垮身体。没想到他回过头的眼中竟是满满的懊丧,突然说:“是不是有一天我像汤生那么有钱了,你就不会再离开我?”
我鼻子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却不知拿什么话去回答,只能看着远生自嘲地撇下一丝苦笑,转身出门。
远生自身从来没有过任何物质方面的索求,尽管我知道他是一个要面子、追求完美的人,无论从他崇高的审美情趣还是讲求精致优雅的生活态度,都应该配得上一个物质充裕、能够与他精神高度相匹配的的生活。可惜作为爱人的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相反的,因为担当了老公这个角色,他便把这种世俗层面赚钱的能力变成了对自身的要求,像普天下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希望给他的女人一个良好的物质生活。虽然我从来都非常注意避免在他面前谈论金钱和物质相关的话题,也从来不主动要求他给我买穿戴,买礼物,但他对这一点始终不能释怀,始终在苛刻地要求自身去与那些世俗中的精英男人相比,想着有一天能事业成功,靠着他伟大的艺术,赚给我一个物质、精神双重骄傲的生活。
可他和我又何尝不清楚,这种生活几乎就是个悖论。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的对立和不相容,决定了云层上的世界必然只能被少数人接受和欣赏,而大众的审美需求才能决定艺术领域的金钱流向,只有那些抛弃了艺术家尊严以取悦世俗的人,才能赚到丰厚的物质回报。而这样的艺术,便已经不再是艺术,不再是远生心中那神圣堪比生命的云层上的传奇。
我当然也相信有极少数的宠儿能获得精神、物质的双重骄傲——既没有辱没自身追求,又博得了世人的礼赞,获取了金钱的肯定。或许这的确是远生想要达到的境界。可古往今来,比起能活着就享受到这种成功的宠儿,我看到更多的是那些饥饿的艺术家和夭折的天才。
我不是不相信远生,但我从没把他这种要赚很多钱来让我幸福的话当真。比起远生所说的那种物质、精神双重满足的可能性,我觉得自己眼前所使用的方法,才是唯一行之有效的解决途径。至少对于我本身,自从走近汤生,他所给予我的物质快乐,合并远生给我建立的精神乐土,让我在短期内,过上了这种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两全其美的生活。
这种巨大的侥幸,甚至让我开始了一种奢侈的幻想——靠其实并不痛苦的自身放纵换来汤生的供给,再把这种供给转予远生换来他的爱情。而在这个过程中,既能轻易地逃避了谋生的艰辛和追随精神的痛苦,又能获得物质与精神的双重享受。
当然,这种幻想我永远不会对远生说,而且,我也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非但不能安抚远生,还会让他更加屈辱和自卑。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世俗的女人,会把物质生活看得多么重要。否则,我为什么会选择远生,为什么明知辛苦还陪他来维也纳?可当他问我如果像汤生一样有钱,我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背叛不会离开的话时,又是如此一针见血,把我逼到自我拷问的绝境。是啊,如果他像汤生一样有钱,不就是物质与精神兼得的完美生活了吗,似乎再也没有摇摆的道理,那是否就能证明,如今我的背叛,正是因为我更看重物质呢?那我与属肉的女孩,真的有区别吗?还有资格跟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