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府门口早有人等候多时,见到了眉向仲,老管家立刻躬身迎过来,“向仲少爷,您回来了。”
旁边的小厮训练有素地过来将马车停好,在车边放好小杌子,另外有人过来等着搬东西,眉向仲不能在宛城停留,他要去辽王那里。
“萧戈兄弟,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爹说了,这就是你的家,你不需拘束。”
萧戈点头应下,让眉向仲放心。
素年带着平哥儿从车上下来,平哥儿眼尖地看到那两尊镇宅的石兽,炮弹一样冲过去,够着手好奇地摸。
老管家笑眯眯地说:“小少爷可真有眼光,眉家的这两座石兽,那可是开过光的,在辽国也算是小有名气,经常有人会过来摸一摸,沾沾仙气呢。”
素年过去将平哥儿带过来,老管家说,眉老爷子早就等着了,知道萧戈少爷要来的消息,身子骨眼瞧着就好了不少呢。
老管家带着他们走进眉府,绕过影壁,有软轿已经候着了,素年和平哥儿坐马车坐到想吐,这会儿特别特别客气地表示想要走一走,老管家也不多说,笑眯眯的让软轿也在后面跟着,“若是夫人和小少爷走累了,再坐也不迟。”
眉府相当得大,一个个院子叠加着,有假山池塘,亭台水榭,梅园竹苑,走不远就会有一个小亭子供人休息,也是一处景,平哥儿在曲桥上十分兴奋,素年在他身后护着,免得他勾着去看小鱼儿将自己喂进去。
因为有平哥儿,他们一行人走得速度十分慢,可老管家一丝不耐都没有,还边走边跟他们聊起辽国的一些风趣的事儿,和眉家的情况。
有老管家的故事串联着,这一路走来竟然都没觉得累,不知不觉就到了眉老爷子的院子。
“萧戈少爷您请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老管家行了礼,只身一人进了院子,片刻之后,老管家出来了,“老爷子请您进去呢。”
素年牵着平哥儿跟在后面,平哥儿走的路挺多的了,这会儿有些累了,月娘想将他抱起来,素年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我们平哥儿再坚持一小会儿好吗?一会儿要见长辈了,被人抱在怀里不礼貌的,一会儿就可以了,行吗?”
随后素年牵着他往里走,平哥儿就真的不再焦躁了。
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药味,主屋里也有轻微的人声,有婢女将帘子打起来,萧戈率先走了进去。
素年跟在后面,屋里有不少人在,男子女子都有,都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平哥儿觉得有些难受,抱着素年的腿不肯出来。
“这是,萧戈小子和你媳妇吧?快,老爷子可等着呢。”一个容貌贵气的女子上前,颤抖着声音询问之后,就将他们往里屋引。
萧戈一点不自然都没有,跟着管家走进去,素年却是要在外面等一阵的。
“哎呀萧戈的媳妇长得可真俊,丽朝的姑娘莫不是都这么水灵的?”那个女子又来到素年的面前,脸上是和煦的笑容,“怪道是一家人就是亲呢,我瞧着就喜欢。”
“我就叫你一声弟妹了,我的夫君是眉向仲的哥哥,眉向华,我叫林雁安,你叫我安嫂子就行了。”
素年柔顺地叫了一声“安嫂子”,声音轻微乖顺,很好地表现出不谙世事的深宅妇人的形象。
“哟,弟妹这性子我也喜欢,我是你沛嫂子,我家眉向梓应该也是哥哥才是。”
一旁又走过来一位女子,颧骨有些高,瞧着有点不太好相处,她的声音有些尖细,晃着满头金钗走到素年跟前,脸上也带着笑容。
“沛嫂子。”
“瞧瞧,丽朝来的女子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这是你的孩子?啧啧,长得可真好。”赵宛沛的视线转到了躲在素年身后的平哥儿身上,弯下腰来看。
平哥儿眨巴着眼睛,手抓得越发紧了,“娘……”
“平哥儿来,跟娘喊,这是沛舅母。”
平哥儿跟着素年喊了,声音轻弱,可吐字却十分清晰,让宛沛挑了挑眉,“哟,话说得很好呢,这个是舅母送你的。”说着,她从身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一个红色绣五彩锦鲤的小荷包,递到平哥儿的面前。
“拿着吧。”
素年开口了以后,平哥儿才伸手拿过去,“谢谢。”
宛沛更惊奇了,“这才多大的孩子,他懂什么叫谢谢?可真是稀奇。”
月娘在素年身后站着,她之前有些不理解,素年在萧府的时候,平哥儿那会儿还不会说话呢,只会跟素年玩,会拿起自己面前的东西递过去,素年就每接过一个,都会跟他说谢谢。
那个场面很让人费解,可素年坚持,等平哥儿会说话了,不论是阿莲给他做了好吃的,还是刺萍将他感兴趣的东西递过去的时候,素年都会要求平哥儿说谢谢。
刺萍和阿莲哪儿敢啊!慌慌张张说不用,可素年仍然坚持。
月娘这会儿却有些明白,平哥儿已经习惯性会在接受别人东西的时候说谢谢,也许他现在还不是太懂,夫人这是想要教会平哥儿一种感恩,谁都不能平白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雁安也蹲下身,“我是你雁安舅母,”她拿出一个银绿色绣了白荷的小荷包,“你叫我一声我就给你好不好?”
平哥儿抬起头看着素年。
“叫安舅母。”
“安舅母。”
“诶!这孩子,可真招人疼。”雁安将小荷包递过去,忍不住摸了一把平哥儿的小脸蛋儿,平哥儿缩了缩身子,又藏起来了。
雁安直起身:“弟妹,眉家就是你们的家,我听夫君说了一些你们的境况,放心,有眉家在,包管你们平安无事。”
“那是,安嫂嫂如今都能代表眉家了,自然她说无事就一定会无事的。”宛沛在一旁凉凉地补充,素年觉得,这两个妯娌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和睦啊……
这时,老管家出来,“萧夫人,老爷子请您和小少爷进去呢。”
素年乐得不搀和她们,于是笑着行了礼,带着平哥儿进去里屋了。
屋子里光线还可以,绕过一座插屏,素年看到萧戈的身影站在那里,笔直地那么让人心安。
在萧戈的身边,还站着两个男子,素年心想是不是这两人就是外面那两个嫂嫂的夫君,萧戈的哥哥?
在他们面前的床榻上,靠坐着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子,脸上有几道很深的皱纹,有些微微浮肿,应该是长期咳嗽导致的,可他的眼睛十分有神,透亮透亮的,里面仿佛凝聚着无数的睿智。
萧戈看到素年之后,走过去将她来到自己的身边,“舅舅,这是我的妻子沈素年,她略懂些医术,让她看看您的身子吧。”
“舅舅。”素年跟着萧戈喊,一改刚刚在嫂子面前的乖顺,十分落落大方。
“好,好!”眉若青连连笑着,从床里面拿出一只红漆的木盒子,“我早就等着呢,这个是若南当初从我娘那里拿到的,她还笑着说,以后若是没有女儿,就给媳妇留着呢……,拿着吧,这是你婆婆的心意。”
素年赶紧上前,双手郑重地接过来,盒子比她想象中要沉许多,素年差点没拿住了。
“至于瞧病,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没用了,别多那个事了,能在我归天之前见到若南的儿子和孙子,我已死而无憾。”
眉若青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笑着看向平哥儿,“你叫什么呀?”
平哥儿从素年的腿后面探出头,“乖宝宝。”
素年扶额,完了,都是她平日里乱叫的下场,什么“乖宝宝”,“小乖乖”,“萌萌乖”乱喊,平哥儿也喜欢学,这不,他下意识就随便挑了一个说。
“咳,舅舅,这孩子名叫萧安平,小名平哥儿。”萧戈看到素年无奈的表情,帮着她解释。
“平哥儿,真是个好名字。”
“乖宝宝。”平哥儿执意又重复了一遍,他可能喜欢这个名字吧。
“呵呵呵,这孩子养的好。”眉若青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加深了。
素年黑线,平哥儿这会儿表现出来的哪点儿能让人觉得养得好了?
忽然,眉若青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侍女立刻碰上水杯和痰盂,可老爷子咳得太剧烈了,喘不过气的样子,脸都已经憋红。
素年走上前,让萧戈帮忙将眉若青扶着坐好,身子微微向前倾,然后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找到定喘、风门、肺俞穴,隔着衣物进针。
宣肺降逆、止咳平喘,银针进入小提插片刻,眉若青的咳喘才渐缓下来,仍旧由萧戈扶着,喘着粗气。
片刻后,素年将银针收起来,眉若青靠在软枕上,接过侍女手里的水喝了几口,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素年趁机给眉若青检查,身子有低热,咳嗽,痰血,她轻轻按压了眉若青的胸部,老爷子皱着眉,脸上有痛楚的表情。
素年又看了眉若青的手部指关节,末端膨大,她心里有些沉,这是癌症常见的症状,内分泌激素运转作用于骨关节部位,老爷子其他的骨关节应当也有胀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