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听到了萧戈安然回来的消息,甚至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后,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手却没有停下来,她没有时间去看一眼萧戈,在她的面前,还有一些伤患需要她去抢救。
随队的大夫们跟着出现,人手一下子多了不少,素年这才算终于放松下来。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素净莹白的双手,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带着粘腻的触感,素年记得,自己碰到这些液体的时候,它们还是温热的。
素年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但素年已经无暇顾及,仿佛只有拼命的呼吸,才能让她感受到生命。
很快,素年从地上站起来,这就是战争,从古至今,没有人能够阻止的战争,充满了残酷与惊心,这些为了保家卫国的勇士们,用他们的血肉将外敌阻挡住,素年从心底涌出无尽的敬佩。
伤患被抬走妥善安排了,素年才筋疲力尽地转过身,在她的身后,萧戈一直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
素年的眉头皱了起来,“萧大人,你……受伤了?”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士兵动作都停了下来,萧将军受伤了?!
萧戈笑了笑,轻轻地抬了抬手,“无碍,杀敌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他的手上有一道小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基本凝住了。
大家才释然,这个医娘真是太谨慎了,这点小伤口,吓死人了!
所有的人笑了笑,继续手里的活,只有素年,皱着的眉仍旧没有松开。
不过也是,萧戈是将军,是所有士气的根源,他若是受了伤,丽朝军队必然士气大减,素年只能忍着,然后默默地跟在萧戈的身后回到了营帐。
萧戈大马金刀地坐着,他的面前,是四位将领,他们正在商谈的事情,素年听不懂,也不想听,可她又想知道萧戈的伤势如何,只得小媳妇一般地缩在角落里百无聊赖。
会那么在意,素年将之定位为身为医者的慈悲,自己可真是个好大夫啊,素年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个赞,然后不免有些奇怪,萧戈不是将军吗?哪儿有将军需要冲锋陷阵上阵杀敌的?他不是只要调兵遣将就好了?这几个将领难道都不靠谱才需要他身处险境?
想着想着,素年的眼光就不对劲了,不是说古代的将领各个都身手不凡,如神兵一般,怎么丽朝的就这么弱呢?
萧戈面前正在大声说着什么的将领之一,声音慢慢弱了下来,他明显感受到待在一旁的小女子眼中散发出来的不信任和鄙视?这什么情况,这女人是谁?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萧戈偏过头,看到素年静静地待在那里,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一点而润的嘴唇轻轻嘟着,像是很不满意的样子。
萧戈无奈地笑笑,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出去。
素年看见他们动了,忙精神一震,谈完了?谈完了就轮到她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手里的帘子还没有放下,余光就瞥到素年急吼吼地往萧将军的身上扑,这这这!那人赶紧将帘子放下,怪不得对他们不满,现在的小娘子都这么急不可耐了吗?!真是……太羡慕了!
素年走过去,开始动手剥萧戈的衣服,萧戈也不阻止,直到他身上的铠甲被解开,衣袍散落,露出后背一大片瘀伤。
素年猜到了他伤到了筋骨,但没猜到竟然伤的这么严重,这样的伤,他竟然还能坐在这里听手下汇报军情,素年伸手轻轻碰了碰:“疼吗?”
“嗯。”萧戈轻轻应了一声,已经麻木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重击造成的?素年硬着头皮按压周围,里面已经肿起充血,血管肯定是爆掉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摸完了,素年火速冲了出去,然后又火速冲了回来,将怀里还藏着的各种文书战报什么的往外拿。
“呃,就是暂时替你保管一下……”素年低着头,确定全部都拿出来了,这才又冲了出去。
萧戈看着桌案上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暗笑,用仅剩下还可以动作的右手,将它们慢慢地摆放整齐,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书。
他早已得知马腾会来偷袭,并且打算以此让自己乱了阵脚,但萧戈依然豪迈地带着大部队迎战,军营里留下数量稀少的守卫。
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偷袭,然而,萧戈敢这么做,是因为魏西,他在知道魏西就是血屠刀以后,才有了这个将计就计的计划。
素年在这里的这几日,他去了一趟黑崖寨,最终达成了协议,丽朝的军队不去骚扰他们,但他们必须埋伏着,直到马腾偷袭的队伍出现。
黑崖寨对马腾那是不共戴天,他们老大还在床上躺着呢,都是马腾人干的,还有老寒,上山采药惨遭马腾的毒手,对付马腾,那是义不容辞。
但萧戈的态度又让他们上火啊!他们不想那么乖乖地听话啊!可人就明着威胁了,还想不想让黑崖寨在这里生存了?还想不想过逍遥自在的山贼生涯了?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可真是遗憾呐。
有了黑崖寨和血屠刀的双重保障,萧戈才能大着胆子将大量的兵力带走,他是将军,是这次讨伐马腾的最高指挥,他不能为了素年而改变之前就制定好的战术,他能做的,只是多增加一些防护,仅此而已。
可萧戈没有想到,素年在亲眼见到如此惨烈的局面,竟然还能给那些受伤的士兵治疗;他没想到素年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还能想起来自己的营帐将这些都藏起来,越是跟素年待在一起的事情长了,他越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子了解地甚少,但每了解多一些,就会让他更心动一点……
右手努力够了够自己的左肩,一阵钻心地疼痛,让萧戈差点窒息住,平复了半天才慢慢回过神,这伤,也就素年能看得出来了,也只有素年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他的传令兵,来向他报告后方营地遭袭的时候,他脑子里控制不住地乱了一下,才被人用铁锤给砸伤。
马腾王族的身边,那都是精英啊,就算是萧戈,也容不得他大意,心里担心着素年,结果就被砸中,真是……
素年过了很久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铜盆,里面是小半盆液体,小翠也跟在她的身后,也端着个盆,里面只是清水。
素年一言不发地将盆放下,然后用柔软的布巾蘸着她盆里的药水轻轻地给萧戈擦拭。
这是用白芷、活血珠、接骨丹、牛膝、没药、乳香等煎煮出来的,擦拭完以后,又投了巾子给他冷敷,其实热敷更能激发药性,但萧戈皮下出血地严重了,热敷会让血管张开,所以只得冷敷,等过一天以后再用热敷吧,这里是战场,没有冰块,也只能这么将就着。
然后,素年在萧戈的血海穴进针,配上合谷、足三里,帮助活血化瘀。
看萧戈的样子,应该已经伤及筋骨,这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可是,还是那句话,这里是战场……
素年知道萧戈不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有所收敛,那她只能尽力地给他治疗,帮他加速恢复,多一点胜算,也是好的。
小翠和刺萍她们,帮着照料受伤的士兵,将阿莲熬出来的姜汤分发下去,万应丸,有军中大夫们在努力赶制,素年也已经无法分神去管了。
她用当归、生地、桃仁、枳壳、赤芍、牛膝等,煎成血府逐瘀汤,又用麝香、三七、红花、丹参等等,炼出麝香活血化瘀膏。
素年端着这些走进萧戈的营帐,那些将领们自动闭了嘴。
又来了,浓重的药味飘了进来,几位将领的目光转到萧戈的脸上,将军竟然真的受了伤,他们还是后来才知道的。
萧戈面不改色地将药汁一口气喝下去,然后自觉地将衣服脱下来,让素年换药。
这种场景,几位将领最近几日天天见到,起初他们一个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大老爷们儿目瞪口呆,将军也太豪放了!更豪放的是,这个小医娘也是面不改色,直接就给光|裸着的萧戈抹药、针灸……,然后又给他将衣服穿回去。
这个女子不简单……,所有将领心中都是这么想的,至少跟萧将军的关系不简单,莫非是萧将军的房里人?不然她为什么那么自然?
“咳,将军,马腾那里已经乱成一团,我觉得,这时最好乘胜追击。”一名将领回过神,咳了一声继续之前的话题。
萧戈光着半边身子听着,询问其他人的意见,然后讨论,分析。
素年就专心致志地涂药,按摩,热敷,施针,她发现萧戈身上有不少地方都有浅浅的伤痕,有些地方显然不是他自己弄伤的,这些伤疤好像勋章一样,遍布在他的全身。
按了一会儿,素年停了下来,萧戈习惯性打算将衣服穿起来,素年赶忙制止:“还没完,歇一会儿……”
给萧戈按摩,比给魏西按摩还累!肌肉越是紧实,她就需要越花力气,素年这时才意识到,她有多没劲,两只手都要抽筋了,没事长这么结实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