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炎梓生平很少会遇到为难的事情,而现在,他却是真的为难了。
皇上将他召过去,很是赞赏了他一番,刘炎梓年纪轻轻,却已经大有作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皇上十分地看好他。
这让刘炎梓十分欣慰,能为了社稷做出贡献,是刘炎梓当初决定走仕途的最初原因,他们刘家世代从商,却出了他这么一个喜欢念书的孩子,父亲欣喜若狂,觉得他们刘家,要飞黄腾达了。
可刘炎梓却只是想着能为官的话,就做一些能有贡献的事情,让丽朝的百姓能够过上更富足的生活,这些,却是他从来没有跟父亲说过的。
现在机会来了,皇上对他的赏识,让他能够更快地大展拳脚,刘炎梓心中不禁有些意气风发。
只是后来,皇上接着就说了安宁公主的事情,他希望刘炎梓能够好好地对待安宁,这样,他也放心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刘炎梓。
一边是自己长久以来的期望,一边是自己追逐已久的感情,刘炎梓伸手倒出一杯茶,再次一饮而尽。
“刘公子是否有心事?”
刘炎梓苦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确实有些烦心。”
“人生哪有不烦心的?”素年笑了笑,“要都能十全十美,那还有什么意思。”
“沈娘子也有遗憾的事情?”
“那太多了。”
素年想了想,刘公子几度帮自己解围,现在他有烦心事自己为他排忧解难义不容辞,于是,她豁出去打算用自己的那些遗憾事迹来帮助刘炎梓走出困扰。
“记得有一次吧,我和小翠她们去了一趟首饰铺,刘公子你不知道,两个小丫头真是嫌弃死我了,说跟我走出去,压根都分不清谁是小姐谁是丫头!你说可气不可气?所以她们非要拉着我进去了。”
“里面的一些图样,花里胡哨的一点都不好看,结果,我就看中一柄檀香木的簪子,打磨得水润光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跟周围金灿灿明晃晃的珠翠一点都不一样,无比的独特,只是那一眼,我就被征服了。”
“我想买那根簪子,小翠和巧儿两人却觉得不妥,那只簪子并不适合我,我的年纪,我的身份,她们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最终就没有买。”
“可我就是喜欢,越是没买,心里就越想,越是放不下,于是后来有一日,我又再次去了那家首饰铺,将檀香木簪子买回来了。”
“可是刘公子你看,我现在头上簪的,还是我一直以来都惯用的这支碧玉雕玉兰花的模样。”
素年深深叹出一口气,“多遗憾呐,若是我当初没有坚持买下它,那支簪子一定到现在都保持着我心中最珍贵的模样,哎……”
“哐!”
一碟切成八瓣的鲜桃放在粉彩绘雕枝如意盘中,被小翠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完了,小翠儿听见了?素年脸上的惆怅定了格,这个……,不太好办啊……
“小姐,您在说什么事儿呢?怎么小翠都听不明白?”
“呵呵,呵呵呵。”
素年企图用笑容敷衍过去,小翠却是不乐意,“刘公子,您别听小姐乱说,那支檀香木的发簪,您知道是什么样的吗?上面是雕了字的,明显是人家定做的,小姐不愿意给自己置办首饰,她就不讲道理,非说看上了人家的簪子,这怎么可能会卖给她?!”
“我跟巧儿两人不管挑什么样式的簪子,小姐都一律用奇怪的眼神去看那支檀香木簪,似乎是我们二人是恶奴,不给她买心仪的东西一样!”
“后来,就因为这个,那日我们空手而回,巧儿妹妹心思单纯,第二日几乎跑遍了京城的首饰铺,硬是给小姐找来了一柄差不多的,价格也并不便宜,结果刘公子,您猜小姐她说什么?”
“她说,‘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今日喜欢了,明日就不一定会喜欢,这是强求不来的’,巧儿妹妹都呆住了,小姐直接将簪子给她插上去,说是送给巧儿,所以说,小姐她说什么喜欢檀香木的簪子,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小翠气呼呼地说了一通,然后气呼呼地离开,留下素年有些尴尬地笑笑,继续捧着杯子装作品茶。
刘炎梓脸上的阴郁却被吹散了,每次见到素年,自己的心情都会莫名其妙地变好,她身边的空气仿佛都是闲适的,没有哪家的小姐会跟丫头相处得这么随意,没有哪家小姐会有这么可爱的任性。
刘炎梓走了以后,小翠有些不满地嘟囔,“小姐,刘公子心情不好,你也不能编故事逗他呀。”
素年则仍旧坐在那里,对面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她却没有起身,小院子里凉风习习,有竹叶的清香浮在空气里,她仰起头,这个位置正好能够看到一弯月亮,皎洁如雪。
希望自己的故事,刘公子能够听得懂罢,刘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适合更好、更尊贵的女子,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能够在小县城里待得住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样的人,不应该被自己这种人给绊住。
自己的感情太淡薄,若是跟刘炎梓凑一对,他们说不定会相敬如宾,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其实这样也不错。
可刘炎梓脸上的为难,说明这事儿并不简单,再联想到皇上对妹妹安宁公主的疼宠,刘炎梓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他一定是不会放过的。
素年曾经见过刘炎梓写出的文章,在给他治疗眼疾的那段日子,她经常会等待留针的时候,去他的桌案上看看,那些文章里面,透出了他心中的抱负,从他的字里行间里,素年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胸怀大志的少年形象。
这样的人,必定是需要一个广阔的空间,将他的才能与学识都发挥出来,那么现在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素年不想看到刘炎梓踌躇不定,人可能在一生中有无数个需要抉择的时候,那么这一次,就让自己推他一把,也许很多年后,刘炎梓会一直记得自己,就好像她故事里那柄檀香木发簪一样,可他不会后悔,因为他,已经获得了更加值得珍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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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抽时间,找魏西谈了谈,主要是说了他们为什么要去北漠。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去看看,顺便找个人,告诉他,我还活着。”
素年讲得十分随意,随意到小翠都看不下去,她出门去找清王,告诉他小姐决定要跟他一起动身。
素年则在魏西的陪同下,找了一个牙婆,看看能不能雇到合适的人,毕竟他们很快就要长途跋涉了,身边人太少了也不方便。
这名牙婆是魏西推荐的,素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但既然他这么说了,素年就决定去看看。
好似素年一样亲自上门的人家并不多,可也有个好处,就是能够见到更多的人。
这个牙婆姓冯,见到素年就是好一顿猛夸,简直要将她夸成天上的仙子,而且用词都不带重样的,让素年心中好生感叹一番。
素年能看得出来,冯牙婆有些怕魏西的样子,说话时不时地往魏西那里瞥上一眼,然后对自己更加地恭敬。
“沈娘子呀,不瞒您说,老婆子这里刚好有些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您若看着合适,那就是她们的造化了。”
冯婆子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将人都带出来。
差不多有十几人,大部分都是家里穷困,实在养不起了,又是女儿家,所以才将她们卖掉,在古代,女孩子的地位真的是很低微,素年看着一个个花一样的年纪,却没有机会开放的小姑娘,心中叹息。
除了小姑娘,冯牙婆这里还有一些少年,她也将人带了出来,魏西帮忙正看着。
小丫头们瞧着素年好似仙女一样的样子,心里都有一些小小的期盼,她们的头都低着,任由人宰割的模样。
素年只从中挑出了两个,一个身形娇小,头低得最低,素年一度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只能看到她全身在轻微的颤抖,可是她的姿势却最漂亮,背是挺直的,就算在这种环境,也好似一株花苗一般站得直直的。
另一名,则是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冯牙婆有些意外,这种姿色出众的姑娘,一般很难被选中,负责采买的当家主母们最看不惯这种狐媚相,果然还是个小丫头,里面这些弯弯绕不是很懂啊。
“沈娘子挑中了这两个?”
素年点点头,“她们两就可以了,不过你这里最漂亮的可是被我挑走咯。”
“沈娘子说笑了。”冯牙婆捧场地笑了笑,然后才又说:“要说到最漂亮的,老婆子这里还有一个,是前些日子佟家被……那个了,府里男子削官充军,女子发卖为奴,我这里呀,刚好收到一个。”
佟家?!素年听了一惊,她认识的佟家只有一个,是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