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幽暗,残霞滴血。
一路崇山峻岭,一匹受伤的红枣骏马,飞驰在荒草没膝的山路上,它如即将坠落的红日,用着最后的生命努力的奔跑。
马背上,伏着的是两名少年,那是云家的两名公子,哥哥云飞,和弟弟云扬。
他们华贵的衣衫上,沾满血迹,索性他们都没有受伤,这些血迹都是来自敌人。
当最后一线日光沉下,世界骤然冰冷了许多,弟弟云扬稚气的脸上充满无言的恐惧,无力的双手不禁将马前的哥哥搂得更紧了一些。
生命仿佛就要堕入永恒的黑暗。
“哼——嘶!”
那匹受伤的红枣骏马发出了最后一声惨烈的嘶叫,最终力竭而亡。
骏马在行进的奔跑中栽倒,压断无数野蒿后倒下,扬起一阵土尘,连一丝挣扎了都没有,便再也不动了。
两名少年从马背上瞬间跌落,身手矫健的哥哥,在跌落的瞬间,背着弟弟从马背上跳跃下来,安全着地。
“哥哥!”
弟弟云扬此刻内心如此紧张,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云扬……别怕!”
云飞将弟弟放下后急忙安慰。
云家两兄弟中,哥哥云飞在忍道修为上是颇有建树的天才少年,而弟弟云扬,却是有丝毫忍道修为都没有的普通孩子,如今逃难的路上,哥哥云飞一直用心照顾弟弟。
云飞看了一眼那匹死去的红枣追风良骏,它不吃不喝跑了七天七夜,终于是撑不住倒下,也算为云家尽到了最后一分力,对得起云家了。
“哥哥”云扬拉住云飞的衣角,认真的问道:“马儿已经死了……我们,也会死吗?”
我们也会死吗?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忍者世界里,每天最为平常的,不过于生命的消亡和死去,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鲜活的面孔,将在这个漫漫长夜里彻底沉睡。
谁也不知道沉睡而无法醒来的人是不是自己。
再也无法看到日出,无法再继续这一生,无法走向那曾憧憬过的美好梦想。
无论如何,死亡是令人恐惧的事情,而在这里,或许就是逃亡的尽头到了。
“云扬,别怕,你不会死的!”云飞眼眶有些湿润望着云扬:“哥哥不会让你死的!哥哥虽不能保护你一生,但哥哥会用一生保护你!”
云扬听了哥哥的话,豆大的眼泪也不断地纷涌掉落。
“哥哥,云扬不想让哥哥死,云扬不想让大宝,不想让臭蛋儿、不想让小婉儿和七叔他们死……”
“对不起,哥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哥哥保护不了他们,臭蛋儿,婉儿和七叔他们已经死了,云扬,云家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听着这话,云扬哭的更厉害了。
往常,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自己一哭,哥哥什么事情都会答应自己,可是这一次,和从前不再一样了。
云飞单手搂过云扬,愧疚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曾经天空的云儿飞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但如今,却被腥风血雨的无常世道吹乱狂卷,飘摇于乱世之中,生死难猜。
十六岁的云飞,本是天运城云家的大少爷,卓越的忍道修行天赋,让他本有希望成为家族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忍者,但自从家族牵扯到一桩皇室学案之后,云家族命运从此急转直下,如今更是落得族毁人亡的地步。
而十三岁的云扬,身为次子,虽然聪明懂事,但毕竟还是稚气未脱的的孩子,更重要是,他并无丝毫修行在身。
片刻伤感后,云飞替云扬擦去眼泪,他知道,在这千里逃亡的关头,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奢侈的时间去感伤。
云飞伸手,从背后取下背着的塑天双剑中的一把,递到弟弟云扬的手上。
云扬并没有丝毫忍术修为,只练过一些基本的拳脚而已,面对那些即将追来的玄境级忍者刺客,他就如同一个婴儿一样脆弱。
云飞给云扬一把塑天剑,并非让他战斗,只不过是即将生死别离,给弟弟留下个纪念而已。
“云扬!剩下的路,哥哥就不能陪你了,从此以后,你要学会摆脱依赖,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学会独自面对一切困难和挫折,要勇敢,再勇敢!”
“哥哥……”云扬将哥哥递来的塑天剑抱在怀里,对于自小体弱多病的云扬来说,这把铁剑,却是如此沉重。
云飞抬手指着云扬身后的一个方向,坚定的对云扬道:
“听哥哥的话,现在,转身!一直往跑!无论听到或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用尽一切力气的跑,一直到跑到天明,一直跑到尽头,一直到跑到你能够活下去为止!”
“不,哥哥,我们一起跑,云扬不能丢下哥哥一个人。”
云飞解下袖子上缠着的一段红绸,缓缓系到额头上,这是云飞杀人时候的习惯,据说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只不过,关于父亲……
“你必须走,如果你再不走,我们俩就一个都走不掉了——云家必须要保留最后的希望!哥哥将留在这里,为你,为云家的希望,争取足够的时间!”
“不!”
云扬的声音颤抖,他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如何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哥哥。
云扬想留下来和哥哥一起战斗,可是他尝试着,却发现,懦弱的他,甚至根本拔不开怀里的那把塑天剑。
“云扬,走啊!”
身为土忍,从泥土的震感中,云飞已经清晰感受到敌人的临近,突然焦急起来。
“哥哥,我是个废物,我从小体弱多病,天生没有忍魂不能修行忍术,哥哥你才是云家的希望,你活下来,云家才有未来,让我代替你去死,哥哥,你快走!”
云扬大声哭着向哥哥喊着,他愿意像哥哥为他付出生命一样,愿意为哥哥付出生命。
因为云扬知道,哥哥云飞才是云家的百世不遇的忍道天才,年仅十五岁的哥哥已经是地境的三段的上忍了,这等异禀的天赋,纵使在整个忍域大陆也是如此罕见。
哥哥为人和善,老成持重,在家乡天运城是无人不知的天才少年,如果哥哥能活下去,有一天他一定能成为天之上忍,一定能为打败那个万恶的寻明子,一定能为家族和自己报仇,一定能让云家再次成为名门望族。
哥哥才是云家的希望所在,如果留下自己,只是留下了个废物而已……
“云扬,母亲大人已经死去,她临死前再三嘱托让我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你,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没有什么是比你更重要的了!你要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剩那么一个人真的爱着你,那么一定就是哥哥!今天你若不能走掉,哥哥必定死也不能瞑目!”
“哥……”云扬还想说什么。
此时云飞坚毅的脸色突然凝重,脚下震土告诉他,敌人已经来到了。
“没有时间了!”
云飞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云扬,随后立刻双手翻转结印,一股强烈的原力之光在双手之上来回跳跃后,忍术瞬间释放,把云扬连同云扬脚下整片的泥土一并抬起空中,顷刻将云扬送到了数里之外。
此时寻明子手下,以赫烈为首的十数名黑衣忍者刚好杀到,一路上他们被云飞设下的各种忍术陷阱阻拦,追到这里终于追上了,自然是心中发恨不已,势必要将云家两个余孽碎尸万段才消心头只恨。
却说这追来的众忍之中,以赫烈的忍道修行最高,正是地境六段的高手,修为要在地境界三段的云飞之上,其他十几人也都是玄忍之境,实力不俗。
这十几个杀手综合实力强劲,追杀一个地境和一个丝毫忍术不会的少年,自然是绰绰有余。
赫烈见云飞推走云扬,自己拦住去路,便立刻对手下众人道:“你们去追云家的那个小废物,这个云家的天才,就留着老子来收拾!”
于是其余众人分开两拨,准备从左右绕过云飞,直接去抓云扬。
“恶狗犬牙,别伤我弟弟!”
嗖嗖嗖!
云飞大声一喝,瞬间双手从腰间各盘出一叠万字手里剑,左右开弓朝那些绕行的黑衣忍者打去!
云飞的每一只手里剑在空中散开数道影子,密密麻麻织成一道剑网,几乎完全封住了那些玄境忍者的去路,不过,那些玄境忍者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每一个从千机卫中被挑选出来的精英之辈,身经百战而颇具实力,各自施术躲开云飞的手里剑自然不在话下。
当然,云飞的手里剑还是为他争取了一瞬的结印时间,趁杀手们躲避手里剑的间隙,云飞跳开一步双手快速完成印诀,瞬间完成一道忍术释放。
“忍法,升山龙!”
随着云飞这个术的启动,众人立刻感觉到周遭地动山摇。
随后便见左右道路两侧的两座百米山岭,竟然在无形的巨力之下各自断成两截,而且其中两截断掉的山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抓到空中,然后重重落到了云飞的背后,遮天蔽日压倒万千树木,瞬间形成了一道阻隔去路的天然屏障。
云扬看到哥哥搬起了两座山脉,将自己和敌人隔开,他知道哥哥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来保护自己了。
在山脉落定的前一秒,云扬看到了哥哥云飞回头的背影,他那毅然决然的姿态,让云扬刹那心如刀绞。
“这么没用的自己,连和哥哥一起战斗的资格都没有!”
但同时懂事的云扬也明白,如果自己还有那么最后一点点用的话,也许就是活着离开这里,不要让哥哥最后的夙愿落空,不能让最爱自己的哥哥,最终真的死不瞑目的,鲜血白流。
想到这里,云扬大哭着,抱紧塑天剑,转身冲向墨黑的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