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午饭时,她想问姥姥妈妈去哪了,可是没找到姥姥,又去找抽水烟的姥爷问姥姥去哪了,可是指手划脚半天,老花的姥爷回答了一堆话,却没一个是离离想要的。
他说了小时候的苦;正要上学去识字时又遇到了革命、他说他见过毛主席哩,要是有识点字如今在城里也是个大官了;他说他年轻时也认识一位姑娘,只是没想到后来娶的是姥姥……他说姥姥哪都不好,只一点好就是菜做的合他口味;他说以前不喜欢女儿,你大姨和你妈早早就出去了,都想儿子留在身边,可看你那三个舅舅……哦当然不包括春风,你看吧,春风这小子吃咱们家的米,等大了会赚钱了,那也没有我的份哩……。
最后他指了指梳妆柜上的第二个抽屉,叫离离去打开来,里面有个旧牌子的饼干铁盒,盒子里用了三层花布包了许多的零钱,都是二老存下来的。
“你知道在这后,不可告诉任何人,你妈也不能说,特别是春风更不能说,以后你要买什么,只等房间无人的时候进来拿着去买。”
连黄女士都想不到,如此不疼女儿的人却对外孙女离离疼的紧。
然后晚饭时才见到春风的,那么小的个爬到椅子上抚着她的头说道:“离离这么大了,要叫我小舅哦!”
屋里的人都笑了,只当是孩子玩乐,离离皱着眉头,因午时姥爷道他不好,所以对他没有好印象。
她指了指屋中的三个舅舅,又指了指他然后拼命摇头,春风坐上八仙桌等饭吃,看着她的表情却故意说:“要做小舅的新娘?”
屋里的人又笑了,黄女士进屋拍其头说:“我怎么也养了她这么大,要娶她那聘礼也得分我一半。”
离离负气,坐到其对面,愣是他夹过的菜皆不吃一口,眼巴巴的吃下一碗饭,然后待在井边打着嗝,加上喉咙不舒服痛的难忍。
春风端出一碗汤,她不和自己过不气,咕噜噜的喝下去了,春风说:“明天大家都没空,我陪你去掉瓶,然后再带你去买好吃的,我再带你去小码头玩会,如果来的及咱们再上山吃桃子去,可好?”
可好了,她也是要玩的孩子,只是城里人的衣服还未脱下,又是女孩子,黄女士说的气质要在,所以她要矜持,但不出两天,她已被春风带野了,春风到哪都要带她,春风到哪要是不带她,她就要生闷气,渐渐习惯不说话的时候,她也学会了静,闷闷的待在姥姥的房间里,或折纸或梳头,看的春风着了迷,但他怎么哄离离都不理他,春风着急,或晚饭后或第二天早上,离离会突然对上他的眼,春风便知她不生气了。
春风是有钱的,每每他给离离买吃的玩的回来后,离离都趁四下无人打开铁盒去数钱,都没少,所以不知春风的钱是谁给的,但春风没有偷拿姥爷的钱,只这一事离离对他的印象是相当不错的。
一个月后,医生让离离可以试着开口了,她有点紧张,不在众人前发声,拉着春风到山上去,让春风坐到桃树下,自己立在一旁,面对着大海的地方,张口“啊”了好一会儿后,先背了一首诗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春风起了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声音真好听。”
“春风?”这是她第一次叫他。
春风笑的灿烂的应道:“嗯,春风吹又生。”
“哈哈……这是说什么呀!”
二十年了,离离立在那破旧的老屋前时,感伤起来,二十年过去了,听说春风大学毕业时就彻底离家了,那半年后离离听黄女士说:“春风买房了,在某市中心,他要娶媳妇了,真如爸所说,这没心肝的孩子早把我们给忘了。
当然这只是黄女士的说词,只是听到他结婚的消息了,离离才放弃心中的某种固执,才开始与人交往、恋爱,可是她始终没忘记桃花树下的初吻。
春风调皮的很,笑的略成熟,唇轻碰一起时,他向她口里吹了口气,二人才分开来,离离忘记害羞不解的问他,春风说:“你是我的新娘了,以后只有我的风吹过,你就会活过来的。”
“春风我不知道你会魔法的。”多年后她还能清晰记起,都还小以为世上真有魔法一说,她自然也就认定自己喜欢上了春风是因为春风给自己施了咒语,离开了他自己就会不好、不开心的。
一个星期后他们二人坐着大舅的摩托车去了春风的学校读书,一节课后学校就有同学们取笑她说:“哟,城里来的姑娘真漂亮,娘要跟洋人跑了,爹又不在了,赶紧跟我回去做我的小媳妇去吧。”
这还被编成了歌曲,他们说的话离离不是很懂,可春风当天就和他们打架了,他一人对付七八个比他高个的孩子,场面极威风,离离不因为他们说她爸不要她而哭,不因黄女士要跟那建教堂的牧师在一起而哭,她因春风被打伤,流了血,晕倒在地,被后来发现的老师送去医院而哭了!
“春风要是死了,那我也活不了了。”手术门口她抱着姥姥哭个不停。
黄女士过来送饭,见她还没哭停又说:“你爸这个月的钱还没到账呢,你要是吼咙再哭肿了,我就不带你去看病了。”
那她也不管,她只是哭着……直到病床上的小小的人醒来,本就白析的皮肤如今变的更加苍白了,他抬手牵着离离的手说:“我死不了的。”
那生活过的不如意的二舅每日都在喝酒与赌场中度过,离离印像中他只说过一句话,便是此时此刻见到醒来的春风时,他说:“这两人的缘份是这么定下来了!”
很久很久以后,听到这一句话她还在心底暖暖的抽着疼。
但那时还小,若是说有情,忘不了,还如此放不了的怀念、伤感,会被人笑话的。
可是她谈了几任男友后,对于春风更是思念异常。
“谁在外头啊?”是姥姥的声响,这些年大家都出去过生活了,听说就留了大舅在这里照顾着她,但大舅年纪也大了,只是负责隔几天送点菜和米罢了。
离离进到屋里,拥抱着她,落下了泪,姥姥也哭了说:“我可怜的孩子啊……”
她有五年没见过黄女士了,爸爸自十岁那年只在电话里讲过话,也都没见过面,他给她的钱在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资下来时也就断了,黄女士倒不同,就是没见面了还给她打电话要钱,说各种理由,其实用不着,离离都会给她的。
“你睡二楼吧,你母亲的房间。”
离离摇头说:“我同你睡。”
夜里二人相依睡下,离离想起先前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一句话:虽不知如何破土而出,但我的根早已在这片荒地里根深蒂固了。
中午做了午饭,离离自厨房出来要去叫姥姥吃饭时,井边站着一位皮肤白析的男子,她没有吓着,欲从那脸上找点蛛丝马迹。
那高出她一个头的人说:“离离,我是春风。”
那本书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只待来年春风吹过,破土而出,迎向昼暖夜寒,迎向春夏秋冬,静候你路过此地。
姥姥步出屋子说:“春风说回来时给我带媳妇,媳妇呢?”
离离是我的新娘——那年,这人曾说过的。
离离道:“一起吃饭吧!”
没问来龙没问去脉,春风笑的成熟,扶着姥姥进厨房一块用午饭,但从街坊邻居中听闻——春风在外头不知骗了多少姑娘买了房子,如今房子也卖掉了,逃回家乡来了。
夕阳沉下,春风在桃花树下抱着她说:“离离,你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但我只愿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好。”
因为是亲人吧,所以他变成什么样,你不问也不害怕他,因为他不会害你的;因为是所爱之人吧,所以他要对你怎么样,就算有预感你也不会害怕,因为成长与接受的路上将与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