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居是一家有着上下两层的大酒楼,坐东朝西,正街南北道,属于初家镇最为繁华的地段。迎来过往的客商,但凡是到了初家镇的,都会来这里吃上一顿。倒也是一家酒店一家特色,这春来居最大的特色便是那海货,尤其是是那韭菜炒海肠,当属一绝。
自刘珍年入驻胶东以来,春来居的名头又大了一截。若非是上等客商,或军官士兵,政府要员的,一概免进。眼下寒冬腊月的,并没有多少赶路的客商,所以在春来居吃饭的,也基本上都是些要员官兵之类的人物。
一众人在一张空下的桌子前坐下,警惕的看看四周那群吃相并不雅观的军官士兵,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小二过来招呼。
那小二也是个穿着体面的人,若是一般小店,准能把他误认为掌柜的。那小二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招牌式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便冲着江问天问道:“本店的规矩也不知诸位是否知道,咱这春来居现在只招待政府人员,军中官兵,不知诸位是……”其实这小二也自认为是眼力好的了,瞅着这穿着,看样子也非一般人物,再看看这人脚上的靴子,怕是只有军官才能穿的了吧。
江问天笑着点点头:“你这儿的规矩,我不太懂,但好歹也算找对了门路。”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军官证递给小二。
小二倒也没细看,翻看之后就直接看下方职务,见是排长之后,才重新笑道:“原来是排长,请到右手边第三排坐位,您的身份在这儿不太合适。”说着便把证件还给了江问天。
刘勇起先并没有注意这座位的问题,当听到小二下半句话的时候,瞬间便来了脾气:“怎么着,我们的身份怎么了?还真是他娘的看人下菜碟啊!”
小二刚想反驳,却见此人五大三粗,黑面寰眼,一副张飞的狠样,便瞬间低了三分道:“这位爷可真是屈杀小的了,这边是赶路客商和士兵们坐的地方,右手边是军官的位置。所以,您的身份怎么能坐在这里呢?”
听到这句话,刘勇的脾气也消了,转而拍着小二肩膀道:“你若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吗?”说着转眼看了看楼上的位置,指着上面说道:“那你这楼上是什么人能去吃饭啊?”
“楼上啊?”小二心说这要是把实话说出来,还能有好果子吃吗?瞅这位仁兄就不是好脾气的样,要是吵吵上楼上吃饭,再惊扰了那几位爷,可着实不太妙。于是便笑着回道:“楼上是雅间,每桌的桌位费就要三十块现大洋。”
“三十块?”刘勇一听,瞬间没了脾气,便对赵文锐说:“二哥,我看咱们还是去右边做吧,不要打扰人家的规矩是吧。”
赵文锐笑着看了刘勇一眼没有说话,便和江问天等人一道去了右边军官位置处坐下。那小二这才将盒子打开,却见盒子里面装着大小木牌七八十个,圆木牌二三十个,更有那青花瓷片三四十个。
待把盒子打开之后,那小二才说道:“这也是本店的特色,请您选菜。”
江问天拿起一个木牌子,仔细端详,却见那牌子的正面写着‘八仙过海’,翻过来看着背面,写着这菜的菜码:海参,鲍鱼,鲜虾,扇贝丁,海蛎子,蛤蜊,黄花鱼丸,蟹黄。
看着这正好八样菜,江问天心说就凭口袋里这五块现大洋,估计喝口汤都不够,于是只好笑着说道:“看来一般人是点不起这菜啊。”
“倒也不贵,两块现大洋一份。”小二笑着回应道:“是一人一份,就是一碗。”
“有没有实惠一点的菜啊。”赵文锐看着小二这欠揍的表情就难受,明显是看出来他们身上没钱,何必还要说这么多呢,还是赶紧来点菜饭吃饱了再说吧。
“咱家实惠菜也有。”说着小二从盒子里拿出了几个方木牌子道:“都在这儿呢,炒鱿鱼,猪头肉拌黄瓜,海蜇皮拌白菜,炖鲅鱼,溜肝尖,炒腰花。”想了一下,小二便继续说道:“若是再点一个我们这儿的特色韭菜海肠,一顿饭下来也就一块多。”
“好,你按着你说的来吧。”江问天刚说完便感觉有点不对劲,便半开玩笑道:“不会又是一人份吧?”
“不是,这些家常菜哪儿能做那文章。”说着小二便把牌子收了回去:“想必几位爷应该也喝酒吧?”
“怎么不喝,必须喝。”刘勇在一边吵嚷道。
“咱这儿有三鞭酒,烧刀子,老白干,价格都比较实惠。”小二心说可别介绍好酒了,瞅着他们这样,能点个三鞭就不错了。
“那就来一坛白干得了。”刘勇喊道:“喝别的没滋味。”
“得,好咧。”说着便把那青花瓷上写着老白干的瓷片也收了起来,这才转向后厨忙活开了。
刘勇自顾点上了酒,却并没有注意边上有人瞅他,待到酒菜上齐了,众人便开始自顾的吃喝起来,便更是没有注意到旁边桌的人,当刘勇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那边上的人就再也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大声喊道:“谁让你们在这儿喝酒啦!”
刘勇的酒杯才刚送到嘴边,忽然听到这大喊,一个激灵那酒碗差点没端住,气的他‘啪’的一声将碗放下,指着那说话的人道:“哪儿来的三孙子,敢碍着爷爷喝酒?”
那人一听这话,便站了起来:“三孙子?你养得起当连长的三孙子啊?”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连长,话音刚落,身后便站起几个士兵来。
“蝙蝠膀子插鸡毛,你算什么鸟啊!”刘勇瞪着眼珠子喊道:“老子喝酒,关你屁事儿!”
“我们营长下的令,今日,城内官兵一律不准饮酒,违令者军法从事,你们身为军官难道不知?”连长仿佛手中握着鸡毛一般,真就以为令箭在手,便继续说道:“说!你们是那个部分的,证件拿出来看看。”
刘勇刚想说话,便让江问天给拦住了。虽然在一旁看着,但江问天也察觉出了一些问题,那些士兵在饭店里光吃饭不喝酒,也确实有点不对劲,难不成今天有事儿?所以当听到刘勇跟人喊起来的时候,他便赶忙拦住刘勇道:“我们刚才外面回来还不知道情况,原来是连长,失敬失敬。”说着便敬了个军礼,然后把那证件拿了出来递给他。心说可千万别细看,万一哟认识,可就完了。
天不遂人愿,那连长果真看的挺仔细,看完之后便将证件还给了江问天:“原来是从解家庄来的,二营的弟兄啊!”后面这半句话声调上扬,显然是说过正在吃饭的众人听的。这话还真好使,听到二营这个字眼,那原本还在埋头造饭的士兵,却一个个猛地将头抬起来,直愣愣瞅着江问天等人,看着眼神却不带好意。
那连长干笑一声,拍着江问天的肩膀:“你们啊……哈哈,也……”忽然脸色一变:“也真他娘的敢来啊?”
看来这帮人跟二营的人有仇!想到这里,江问天便赶紧说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这群苦当兵的能做的了主的,营长跟营长之间的矛盾,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都是刘将军手下的兵,也不能闹的太生分是吧。”
“是吗?”那连长的笑容更加慎人了:“那昨天抢我们军粮,也是你们营长主意?”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提高:“看看我这群弟兄!知道他们为什么今天不喝酒吗?”
江问天赶紧摇摇头,心说你们不喝酒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今天我们要干点大事儿,去你们解家庄抢粮!”那连长说着掏出手枪直接抵在江问天的脑袋上:“没想到你们却先到了,好啊,就压着你们去拿粮,若他们不给,就当场把你们蹦了。”
“我看你们敢!”刘勇再度站起身来,刚抄起桌子上的酒坛,便让人用枪逼着坐了下来。
怎么办?完全没有预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江问天的脑子迅速的盘算着解决问题的办法,心说可千万不能在这里出了事情。好在灵活的脑袋总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转念之间江问天已胸有成竹。看着那连着便笑嘻嘻道:“连长大人啊,这事儿啊,还真就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着便轻轻推开抵在自己脑袋的枪,接着道:“昨天我们啊去收丁税来着,您说我们怎么能知道这些事儿呢?肯定不知道是哪个连的粮食让他们给赌光了,所以菜出此下策的,我们营长也是今天刚刚知道这件事。”
“什么意思?你们营长今天才知道?”这连长显然不能让江问天一两句话就给骗了。
“那是当然,千真万确啊。”江问天心说,反正下面这招好用不好用的,旧的看这人贪心足不足了。于是便接着说道:“兄弟这趟来初家镇,也是收了我们营长的重托。他老人家知道这事儿办的太恶心,便让我过来给诸位兄弟道个欠,说好了,明天军粮就给诸位送来,一粒粮食也少不了大伙儿的。”
“哦,送还军粮?”连长点点头,却又再次凶相毕露道:“那让你们打伤的弟兄就白白受苦了?”
江问天心说,我去,怎么还有这档子事儿,便紧忙继续道:“那能行吗?我们营长说了,兄弟们的苦不能白受,特让我们送了十杆长枪作为赔偿。”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那仅有的五块现大洋塞进了那连长的口袋里:“明天一早,军粮便道,枪在车上,还请连长让人搬下来。”
“这事儿吧,我也不能说做的了主。”那连长摸着口袋里的五块现大洋,终于露出点微笑来:“兄弟们的吵吵架,打打闹闹的很正常,但是真闹掰了也不好,这事儿吧,我跟我们营长说一下,明天吧,明天我给你们信。”
“得,谢谢您了。”江问天赶紧应声,便使了个眼神给赵文锐,那意思是赶紧带着他们去领枪。赵文锐明白了江问天的意思,心说十杆长枪就算是解围了,反正日后也能赚回来,便也没有说什么,便带着人去车上卸枪。
那连长把手枪重新塞回去,慢慢说道:“还请兄弟在这春来居先住上一宿,明天一早我就派人过来送信,放心,耽误不了兄弟的大事。”
“什么?”江问天愣在那里,半天菜说了一声:“我们还要住一宿?”
“对啊,这事儿我总要先汇报吧?兄弟们在这儿吃顿饱饭就准备去抢粮了,你在这儿一说明情况,自然就去不了了,我是不是应该把事儿跟营长说了才好?不然其他连的弟兄还都不知道呢!”
“那是,那是。”江问天紧忙答应道,看来今天晚上要来一场越狱,才能摆脱这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