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虚幻与现实,其实并没有那么深的界限,很多时候,庄周梦蝶往往比确定的现实要更加真切。尤其当人生刚刚踏上旅程时,一步一步,逐渐认知这个世界,发现越来越多的现实存在,隐隐约约,又逐渐被诸多遮盖,到头来,反倒又越来越觉得之前的一切发现皆是虚妄。人生是一条道,大多时候更是一条曲曲拐拐、岔路丛生的迷道,走错认错的时候太多了,最要执着,又最忌偏执,这里边有个度,也有些矛盾。
当沈风走出房间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皱眉,继而双眼微眯,驻足片刻。帝国的很多建筑风格相似,如南林行省的石牌楼、四合瓦房、南溟王府的山水园林,但无论如何相似,因为住的人不同,内里的‘精气神’不同,还有一些更深的不同,故而每一处建筑能给人的气息也必然迥异。现在沈风的心情骤然下沉,因为这个兵伐堂住部的院落,因为他入眼处的‘精气神’,因为他从空气中深嗅到的园林的气息……一切都与南溟王府那般相似。
沈风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想要吐出胸中的沉闷,却陡然停住,全身难以自制的微一颤抖。他想起了南溟山下每年夏初的汛水葬兵,想起了南溟王口中雾气氤氲的浊月湖的来历,想起了三天前黎明破晓时那天地山间投来的目光,脑海中无端响起一道沧桑悲伤的声音,那般熟悉,“孩子,给你的负担那么沉重……虽然知道一切早已注定,还是希望你能够一直好好活着……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看着你。”
沈风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袖袍里紧握的双手缓缓舒展……
轩砀山苍茫广阔至极,有前山、内院、后山之分,前山为四堂习员修习历练的地方,一般粗略认为从浊月湖北岸至深入轩砀山内部五百里,都为前山,共有大小山峰百余座。轩砀山院前山升月台,位于浊月湖岸最前山峰顶,是一个百丈方圆的巨石平台,正中央有一个一丈高的十丈方台,称为正台。此时升月台正台下四周已经聚集了近千身着白色无肩带束身见习功服的少年。
“三哥,你来了?”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传来。
沈风抬眼向声音来处看去。
有四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向沈风赶来。实际上,只有那圆球般的佘胖子真的是用‘赶’的,佘余似乎永远都自然有着一种滑稽却又不乏真挚的表现。
“大哥,二哥,四弟,五……弟,好久不见。”沈风微笑,向四人迎去,到喊司空的时候,有意无意停顿了一下。纯属一时觉得自己叫‘五弟’有些窘意。
“三弟,身体如何了?”朴诺近前第一句便问道。
“已经无碍了。”沈风冲林南飞点点头,却看到佘余正好奇的审视着低下了头的司空。
“小五,你脸怎么红了?”佘余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谁……谁脸红了?”司空瞬间如被踩中了尾巴,受惊良甚。
“不就是让三哥背着过了试炼嘛,至于见到三哥就惭愧成这样?”佘余的眼睛在沈风跟司空之间一流转,自以为找到了理由,不以为意道。
“你说什么,佘胖子?”司空炸起了一身毛。
“要是我跟三哥凑一起,那就好喽!小五呀,别没大没小,得喊四哥。”佘余向前想跟沈风‘近乎近乎’,话唠着,丝毫没注意司空的窘迫。
“死胖子,你找死!”司空愤怒一吼,一撸袖子表示要上手开捶。
这一吼吓的佘余下意识一缩脑袋,竟然还能迅速半扭着向后瞥了一眼,“妈呀……”皮球迅速翻滚起来,竟然流利之极的躲闪起司空的夺命捶。
沈风跟朴诺饶有兴趣的看着打闹的佘余跟司空,林南飞则饶有兴趣的上下审视着沈风。
“听五弟说,你试炼的时候遇到了烈风豹?”林南飞问道。
“唔,是五弟遇到了烈风豹,我略施援手罢了。”沈风偏了一下指向,略作遮掩。
“不是说试炼不会遇到具有攻击性的丙系及以上的凶兽吗?烈风豹可是风属吧?”朴诺困惑道。
“这么大的轩砀山,也许……总是有纰漏吧。”沈风笑着看向其他的见习习员,转开了话题,“来轩砀山的人还不少呢。”
“都是各处的精英,很精彩。”林南飞也看过去,接话笑道。
“大哥、二哥……三哥,我知道我知道。”佘余终于七扭八怪地躲到了沈风背后,竟真让‘凶神恶煞’的司空收住了脚,换得了喘息的时间。
“知道什么?”朴诺三人向畏缩在沈风身后的佘胖子看去。
“精英啊,天才啊什么的。”佘余见司空似乎真的住了手,慢慢站起身来整整了凌乱的‘秀发’。
“哦?”沈风觉得有些好奇了,不知道南溟山外的所谓天才是个什么样子。
“快说说看。”朴诺也有些好奇,自己这三天虽然也听到了一些话,但外生毕竟没有这个披着内生皮的胖子消息多,二弟五弟也许也知道很多,不过二弟话不怎么多,而且,也不是兵伐堂的,不一个住部,这三天也不过见了短暂的两面,至于五弟,之前一直在疗伤,更是只在探望昏迷的沈风时匆匆见过一面。
“嗯……这一届的新习员,我知道有那么几个人号称天才之中的领军人物,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佘余低头思考沉吟,“中州大世高家的五小姐高莹,帝都龙城相国李家的次子李元、礼部尚书孙家的三子孙和河、御林中骑将——帝国雷神将的胞弟南宫胜,中卫畿五省幼校的王冲,东滨行省知任之子叶天鸣,南三连省边幼校的木连峰,西南四十三部族州的孟蒙、单于石达,最后还有一个……喏,就是大哥喽,西疆行省幼校的朴诺。哈哈,有多厉害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王冲跟木连峰,应该还有一个,中卫畿五省总旗将军的幼子周正。来轩砀山前,我曾跟随将军观看中卫畿五省校军操演,跟他们三个碰过一面……我不如木连峰,至于王冲跟周正,应该跟我差不多。”朴诺略一沉吟道。
“这偌大的起轩帝国,每辈多出些才智出众的人物,也没有多么稀奇。”林南飞摇了摇头,微有些不以为然。
“是来是来,我看三哥就一定比那些所谓天才还厉害……啊,当然大哥肯定是真厉害!”佘余本想说些三哥的好话,结果末了才发现貌似不大合适,急忙转了个弯儿。
沈风听了佘余的介绍,平静的审视着升月台上的近千见习习员。他还不清楚父亲将他送来这轩砀山的意思,尤其在感受到南溟王府熟悉的气息、在听到那苍凉悲伤地声音之后,愈加觉得心中有些深沉的困惑与莫名的悲意。
“祝贺各位能够通过之前的试炼,我是本届习员总校雨无言……”低沉的声音从正台上传出,可惜对于上千聊的正兴的少年,早就消隐在嘈杂之中。
“三弟,你能那么轻松地干掉一只丙位风系的烈风豹,我肯定不如你。”朴诺拍拍沈风的肩膀,“不过我还是想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哈哈哈……”
沈风凝视着正台上那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他能感觉到一股如墨般的阴险气息从那人的身上弥漫而出。好在这个自称为习员总校的人并未带上背后的斗篷帽,沈风能够看到他那苍白而消瘦的脸庞,黑白掺杂的长发随风轻散在背后,紫黑色的单薄嘴唇,双眼眯起成一道缝。那人站在正台上除了露在斗篷外的脑袋,全身都被斗篷笼罩,隐约有一种朦胧与不真实感,不知为什么,只是这样看着,沈风就感觉自己全身有一种畏寒感。在朴诺笑声起时,沈风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请各位闭嘴……”平静冷漠的声音轻吟在每个人的耳边。
声音不大,如咬耳细雨一般,让沈风一怔,是自己的错觉?感觉整个世界静止了刹那。
霎那过后,整个升月台闷哼声一片,有大片习员坐倒在地。
沈风看到面前的朴诺脸色瞬间煞白,鬓间青筋突起,冷汗倏忽如雨下。朴诺的上身微弯,右手保持着拍沈风肩膀的动作,此刻却成了撑扶,左手按着自己胸膛。
整个升月台彻底平静下来。
“在轩砀山上,做任何事情都要讲规则道理。”雨无言并未在意台下多少有多少因痛苦而坐立不住的习员,平静的声音依旧冷漠地响起在每个人的耳边,“你需要搞清楚这些规则道理,否则,死了……怨不得别人。”
“……轩砀山上,做自己该做的、必须做的事情,一切不明白的,自己去找引员、教员弄明白。发生了任何事情,后果自己去承担,承担不了,让我知道,我帮你解决。”当这一句‘我帮你解决’响起在耳边时,几乎所有人都全身寒毛炸起,就连雨无言身后的楚子明等十几名引员,也冷不丁浑身颤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明天开始,所有见习习员按照自己的修习时程开始作息,一月后全员选拔,初建本届前山督监卫属、刑兵卫属。解散。”
“大哥,还好吧?”沈风拍拍朴诺的臂膀,问道。
“没事,就是太疼了。”朴诺用力呼吸几次,站直了身子。
“一种夹杂意志的音波元战技。”林南飞抬手抓住朴诺的手臂,简单把了把脉,“攻击发出时,所有嘴巴张开的人会受到攻击,嗯……幸好只是内腑震荡。”
“小五也没有闭嘴啊,怎么没事?”佘余凑上前来疑惑。
“啪!”司空的一记‘排山倒海’拍在了佘余的背上。
“啊~”杀猪了……
“呵呵,也许是因为她体内几无元力。”林南飞好笑道,“这种带有意志的音波攻击,没有被攻击者体内元力的共鸣,是无法伤人的。”
没有元力?沈风看了一眼正在佘余面前得意洋洋的司空,略有所思。
朴诺、沈风跟司空三人入的是兵伐堂,林南飞入的是居理堂,最后佘余则是入的山野堂。因此,习员召集后,五人又先后去了每个人的堂部及其所分配的房间,也算是认了认门,好方便以后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