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给我上的药?”司空颤抖的声音传来。
旁边正手持着木棍认真烤着烈风豹肉的沈风,听到司空的声音顿时手上微微一抖,却又瞬间恢复,仿佛不曾有过任何波动。他略低了低头,似乎是想看看凶兽烈风豹的肉有没有烤熟。
“你……别装了,你看到了是吗?”司空坐起来,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沈风。
“我刚才看你流血过多昏了过去,想着先给你止血要紧……”沈风没有抬头,脸颊似乎是由于火光映照的缘故,显得格外红润,说出的话语中却透露出一丝尴尬,一丝躲闪。
司空闻言双手紧紧攥起,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直到好一会儿,才略略平静了下来,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我饿了,快烤好了吗?”
“快了,马上就好,这个你先吃。”这句话很神奇地有一种如蒙大赦般的感觉,沈风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胸口上的莲花胎记你看到了吗。”司空抬头蓦地问道。
“恩?肉熟了,给你。”沈风侧着身子将手中的烤肉递向司空,眼睛却依然盯着火堆,仿佛火中还烤着一块凶兽的肉,也快熟了。
“你知道我腿上有伤,行动不太方便,你给我递过来吧。”司空虚弱地说到。
……
“唔,确实好吃,原来凶兽的肉烤了之后可以这么好吃啊,三哥,你手艺不赖来!”沈风的后背上传来了司空生脆的话语,他的双手还紧紧地抓着沈风的耳朵……
“你流了那么多血,不想多睡会儿?”沈风已经懒得和司空说话,一个多时辰以来就这样一直嘟嘟囔囔没完没了。沈风只提醒他流血过多身子虚弱要多睡觉。
“我睡了没人陪你说话,在这深山老林里,多寂寞啊~~”司空知道沈风的用意,故意拐着话的气沈风。
沈风没有回应,只阴着脸埋头走自己的路。
“哎,三哥,你说……”“三哥啊,也不知道大哥他们……”“无耻之徒,天要是黑了咱们怎么办,要不要……”“不要脸的,你刚才给我上药的时候有没有……”“沈木头,你能不能……”“疯子,我跟你说啊,你……”
“啪!”一声脆响传出。
“啊……”杀猪般的叫声在沈风耳边响起,震得沈风的耳朵嗡嗡作响。
“你……你不要脸……你……你你你你敢打我那里!”司空疯了,双手揪着沈风的耳朵就开始用力拧,“我要你打我屁股,不要脸……看我拧下你的耳朵!”
“啪!”沈风站住脚步,没有说话。
“啊!你……”“啪!”“啪!啪!啪……”拍击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哇啊……你……哇……”司空终于再次眼泪决堤,扯开嗓子在沈风的背上哭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打,还打他的屁股,而且竟然不止一次,尤其那家伙已经知道了他的本质,所以他哭了。更何况他觉得现在只有哭能制的住沈风。
“啪!”沈风无视了耳边令他耳朵发鸣的哭腔,继续抬手打在了司空的屁股上,“你再哭我接着打!”
“哇……”“啪!”“呜呜……”“啪!”……哭腔略止住,拍击的声音也停止了,林间有一瞬间的安静。“哇……你……”“啪!”毫不留情。
“我……我忍不住,我……”司空勉强说到这儿,又一次抽泣。
“啪!”沈风没有回话,一巴掌又照着司空的屁股拍上了。
“我跟你拼了!”司空一低头,对着沈风的肩膀张嘴咬了上去,同时双手又开始用力的拧沈风的耳朵。
“哼!”沈风冷哼一声,抬手抽掉司空的鞋子,双手并指用力顶在司空的脚心。
“唔,哈哈哈……”司空紧咬的嘴终于松开,同时抓着沈风耳朵的双手也因为要保持身体的平衡而改抓着沈风的肩膀。
良久之后,司空终于忍受不住,间断的妥协道:“哈哈哈……停,停,我……哈哈哈哈……饶了我吧,我不闹了……我保证……哈哈哈哈……我……认错。”
沈风终于收起手指,重新将司空穿上鞋子,迈步向前没再说话。
司空趴在沈风的背上,面颊通红,看着沈风帮自己把鞋子穿上,又看了一眼沈风被自己咬到的地方,已经洇出了鲜血,司空吐了吐舌头,继而又感到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疼。满心的别扭感升腾而起,似乎夹杂着很多道不明的情绪,司空终于红着脸把头埋下,装作开始睡觉,心中却在想着自己认识沈风以来发生的一切,包括……他给自己换药,和烤肉时发生的一切。
沈风也在想着烤肉之前自己给司空换药时的场景。其实,他可以说什么都没看到,在他注意到司空似乎……似乎是女的以后,他自认已经做到了绝对的目不斜视。而且司空在吃完烤肉后就变回了本来的样子,好像丝毫未受影响,反倒是沈风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只是他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
其实,烤肉时什么都没有发生,沈风只是走到司空身旁,蹲下身子将肉送到了司空嘴边,耐心地看着司空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司空吃得很慢,沈风却姿势不变的僵持着烤肉,一直看着,直到司空不再吃为止。
轩砀山很大,其实应该说是轩砀山脉,只不过由于一些原因,现在的轩砀山特指靠近浊月湖的那座山,那同时也是轩砀山脉的主峰。一开始的范围传送阵一般都将新习员传送到了深入轩砀山脉约五十里的山林里,考虑到每个接员所接六十名习员具有随机性,其中包括个人战力突出的边幼校外生,同样也有专修文策的内生,所以这个范围内多是甲位凶兽,再配上少量乙位凶兽,一般不会遇到等级达到丙位的凶兽,即使有也大都为土、木属性,行动较缓,威胁不算太强,因此对于新习员的试炼也只是考验新习员的机智、心性、毅力等方面,与修为无关。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暗中也会有轩砀山的高阶习员进行保护。
所以此刻沈风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一开始就能遇到一头丙位风系凶兽,那可是比肩人类精骨中期的存在了。更意外的是,自己没有丝毫被人跟踪注视的感觉,尤其当时司空伤的也算有些重了,依然没有人出手。是对方修为远超自己,自己无法察觉,还是……沈风嘴角微微上翘,略向后扭了扭头,倾听着背后司空熟睡的鼻息,再深吸一口司空身上散发的淡雅花香气息,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歉疚与心疼的感觉。也许,是自己连累了五弟呢。沈风低下头,眯起的眼中寒光一闪,一股寒意瞬间横扫沈风四周,让睡梦中的司空都忍不住用力环抱了一下缠在沈风脖颈间的双臂,让自己更紧密的贴在沈风的背上,好似这样会温暖一些。
……
“我不下去!人家这么轻,你一走几个时辰不是也感觉轻若无物?背着我也能去打猎!我身上有伤哎,何况……你知道的啊,你放心把我自己扔在这里?万一再遇到个什么虎啊豹啊的凶兽,到时候你给你五弟收尸都找不到渣!”自从自己的小秘密被沈风发现,司空说话越来越不知收敛,此时正双手紧紧环抱住沈风的脖颈,双腿也盘的愈发的紧,整个人几乎完全贴在了沈风的背上。
沈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无奈的呼了一口气:“那好,你可以跟着我,但你必须下来,不然我背着你怎么打猎?”
“哎?我腿上有伤哇,你要我自己走吗?”司空眼睛一转,生气地说到,继而又低下自己的小脑袋,稍一沉默,用一副失落却又坚强的语气说道:“好,我下去,我一定会跟上你的,绝不再给你添麻烦了,这点儿伤一点儿都不疼。”说话的时候甚至都带了一点儿哭腔,但双手双腿一丝一毫的放松趋势都没有。
沈风终于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你也知道你我之别,那就别……贴那么紧啊。”说完也不在管其他,找了个方向埋头行去。
司空很高兴,从出生以来少有的高兴,她觉得这个茂密又多有危险,甚至都让自己差点丧命的山林,似乎景色也很好嘛,就像现在那远处山鞍的落日,很漂亮。司空一只手臂搭在沈风的肩上,抓着一只兔子,另一只手则挽过沈风的脖颈,姿势倒有些像要把沈风勒死,沈风也不在意了,只是双手兜着司空因高兴而在自己身前乱踢蹬的双腿,怕她太兴奋了从自己背上跌下来。
其实,沈风也很高兴,与司空的心情完全一样。
“晚上睡哪儿啊?”司空忽然使劲把脑袋前伸,侧过脸来看着沈风的脸颊问道,气息如兰,轻轻柔柔的微风吹拂着沈风的耳朵,让沈风忍不住略略向另一侧偏了偏脑袋。
“找棵大树,睡树上就好了。”沈风的声音已经重回平静。
“你忘了啊,我怕高哎!”司空用力踢了踢腿,表示自己不赞同。
沈风扭头看着司空,没有说话。司空愣了愣,也看着沈风。
“我不管了,你负责!我不满意不行。”司空缩回头去嘟囔道。
“睡不睡由你!”沈风没好气地对付。
“你不管我我就……我就……”司空刚要嚷,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哑了火没嚷出来,因为她似乎又感觉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疼了,继而自己的脸颊也有些火烧一般,嘟了嘟嘴低声咕哝:“总之你不能不管我。”
“你安静地待着,我会让你吃好睡好的。”沈风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句。他真的完全拿司空没办法,也完全生不起气。他越来越觉得司空短短时间就成为了自己生命中一种很特殊的存在,他不明白。这一年他十五岁,司空十四岁。这一刻是他认识司空的第二天,其实总共认识也不到一天。
在山林的这一夜,司空睡得很好,甚至好过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好。她几乎就是睡在沈风的背上了。她觉得沈风真是神了,只是在树枝上坐着竟然也能睡着。
而在沈风,则更加无语了,他觉得司空果然是个笨蛋,白天除了吃饭,几乎一直在睡,晚上竟然还能一觉到天亮。而且……自己的右后肩膀几乎就没有干过,全是司空的口水。自己为了她一夜没睡,第二天竟然等来一句:“你好厉害啊,坐着都能睡着,还说我能睡呢!”
但是,即使一夜未睡,沈风依然觉得自己精神十足,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
这是沈风的第一次守护,守护的是司空这个因怕高而无法在树上睡觉的笨蛋。
但,一夜未睡的收获并非这个。沈风抬起头看向远方的轩砀山顶,脸上渐渐泛起微笑,开口轻轻说到:“我是沈风,当代南溟王的世子!”话音一落,整个林间蓦然山风大作,吹拂的周围山林呼呼作响,如群魔呼啸。吹的沈风后背上的司空闭紧双眼埋头紧紧趴在沈风的背上。
同一时刻的轩砀山顶,还是那个破茅草房,还是那位彷如作古的老人,他那紧闭的双眼再次睁开,这次的精光更加明亮,“沈问天,你到底不是一个会做出无奈之举的人?既已如此,我便如你所愿又如何?此间事情已了,你暂且安心的去吧……”
也是同一时刻,正走在离开轩砀山官道上的一辆马车中,坐着一位身着深灰色土布棉袍,满是皱褶的脸上却有三道如利剑般的疤痕从左额纵贯整个脸颊的老人,他是傅天,也是沈问天,现今南溟山沈家的初代家主,三百三十年前的天下沈家仅剩的一位昔日族人。此刻,老人的眼睛猛然睁开,全身气势大作,猛烈的劲气如罡风一般,诡异的将整个马车化为飞灰消散,一道光柱从老人身上直冲九霄,搅得天上的云彩如飞旋之水齐聚而来,顿时雷声大作。
沈问天张开双臂,抬头望着天上的雷云漩涡,大声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此间事了!此间事了啊!天下沈家,我在天上看着你重出世间!”继而又好象是在向上天问询,“沈如云、沈天华、沈慕白、沈从方,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做好一切,你们存在的意义如今可都明白?”
远在万里之外的南溟山下,南溟王府后院,有三位老人与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鼻梁坚挺,鹳骨刀削,鼻唇之间长着黑色但并不浓密的一字胡,赫然便是闻名帝国的南溟王沈从方。就在此刻,沈问天的问话轰然间响彻在南溟王府,四人齐齐躬身,齐声说到:“我等已明了。”
沈问天如听到了远在南溟王府四人的回答一般,再次大笑起来:“好!好啊!”叹罢,他低下头看向了远处的轩砀山,脸上的笑容逐渐柔和了起来,“小风,你自己的路,要好好走,有一天遇到了不得不做的选择时,就用尽全力去恨傅爷爷吧,傅爷爷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睚眦欲裂地说到:“轩砀山下,浊月湖岸!此仇,血染苍天碧海难以倾尽!我辈之复仇至此,后辈再来,后辈再来!”话音落时,光柱逐渐消散,同时消散的,还有沈问天的身体。
这一刻,帝国皇城震动,有天降怒雷,横贯天地之间如虚空碎裂,皇宫内六合大殿一角轰然倒塌。民众不知。
第二天,起轩帝国皇帝司徒空以年初祭禅发九族令,使皇族司徒氏各地王侯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