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迹睡得特别香,没有丝毫的困扰,起的也特别早,夜晴楼都换了波接客的姑娘和小厮。
起的早些,茗迹就有好心情在楼里溜达溜达,夜晴楼算得上是白陶的高楼之一,不过基本上俗客下等女子都住在底层,大堂啊或者二楼。
越往上越是身份高贵的姑娘,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不过夕月在每层都有个专用的房间,茗迹不讲究,哪儿都能住,所幸人小嘴甜,把楼里的姑娘哄的都愿意与她亲近,从来都不会愁吃穿用度。
“哟,小芸儿这么早啊,可是又馋着厨房的露水芙蓉了?”
刚来夜晴楼的某一天,茗迹起的特别早,厨娘正好收集了露水,在做露水芙蓉,香飘四溢,果断的把茗迹给吸引过去了,那一碗露水芙蓉把茗迹馋的,那之后的几天里,每天都帮着厨娘收集露水,殷勤的不得了。
“红姐姐小瞧芸儿了,芸儿今天可是要吸收天地精华,要感受第一缕阳光带来的温暖。”
红姑娘伸着脖子朝门外看去,除却一片厚厚的云层什么都看不到,不用说,本就少晴的暗日谷今日又是一个大阴天。红姑娘掩着嘴嗤嗤笑:“那这第一缕阳光可要好好的感受啊,可莫要错过了。”
茗迹好似看不到红姑娘眼中的笑意一般,双手抱拳,有模有样的行了个书生礼:“多谢红姐姐提醒。”
红姑娘觉得有意思,笑的开心的走了。
“莫不是小芸儿嘛,今儿这么早,听说你昨日可把小薇儿气的够呛啊。”这说话的青莲是楼里最八卦的姑娘,一张嘴成天都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四处打听说道:
“昨儿个她在房间里又是哭又是砸东西,整个楼都能听见她在喊呐,什么哪里不如谁的。”
茗迹一见青莲那小眼睛飘啊飘的就知道她要干嘛,送了个笑脸过去:
“青莲姐姐可是早啊,今天莫不是换了新胭脂?这个颜色真衬肤色,味道也挺不错的,青莲姐姐可是好眼光啊。”
青莲被茗迹夸的心花怒放,忙不迭问:“小芸儿真觉得这胭脂颜色好?”
“那是,瞧这色泽,就是这眉画的不对,气势太强,把胭脂色都给盖下去了。。。”
青莲脸色一变,也无心再八卦昨晚的事情了,匆匆说了两句,便离去了。
起得早的姑娘倒也不少,有些自己上来打招呼,茗迹一一聊两句,有些不打招呼的,茗迹也不怕尴尬,老远又是招手又是咧嘴,嘴儿甜又礼貌的小姑娘,吃的开的程度不比帅哥差。
“芸儿姑娘,这么早啊。”
是刚从门外进来的巧儿,远远就冲茗迹打了个招呼,衣裳上还夹带着微润的寒霜露水,一看就是赶路回来的。
巧儿出身较好,肚中墨水其次,教养确实不错,正因为这点,被城郊冯家冯才子相中了,花了大手笔,隔三差五把巧儿接走,有时候是半日,有时候是一两天,管事妈妈见姑娘没什么损伤,银子也不差,倒也没什么异议。
而这个姑娘在青楼中算是少见的乖巧姑娘,逢人都打招呼,茗迹对这个看不出风尘气的姑娘很有好感。
“巧姐姐更早啊,这清晨露水重,赶紧回房歇息吧。”
巧儿眼下的乌青掩不住疲惫,也不多言,点点头就走了。
茗迹拎着肆意又愉悦的步子,嘴里哼着千与千寻的《いつも何度でも》,打算去夕月面前多溜达几圈,探望一下昨夜又是烧水端盆,又是跑厨房看菜,累的不行的那个小丫鬟,啊,叫环儿。
夕月倒是料到茗迹会来,一副了然的表情,也没让她见着环儿,就交给她一摞纸张,说是乐师新谱写的曲子,让送去凌云楼。
茗迹才不管小计谋是不是被识破了,达到目的就心满意足的要出门。
“秀姐早”茗迹眼尖,门口碰见大方美艳的大波秀秀。
秀秀回头,见是这个巧嘴丫头,水盈盈的眼便弯成一轮月:“咯咯。。。芸儿这般模样可是要出门?”
茗迹露出白牙嘻嘻的笑:“是啊,去凌云阁送曲谱。”
“平常不是环儿去送吗?”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消息灵通,好些人对昨日的事情一无所知。
“环儿姐病了,巧在今日妹妹起早,月儿姐托妹妹替环儿姐去。”茗迹随口道,眼珠子在秀秀身上打个圈儿,酝酿了一下:“秀姐今日比昨日又漂亮了好多,肌肤吹弹可破,可是擦了新的粉?”
“你这小嘴,又来讨巧,姐姐可不吃你这一套啊。”嘴里这么说着,面上春风更胜桃花,眼角眉梢都画着欢愉:“呀,你这么出去,身上可有带钱币?”
茗迹眼睛一亮,来了,就等着这一句,遂小嘴一撇:
“看秀姐说的哪里话,芸儿平日里在楼里吃,楼里睡,鲜有时间抓着空出门去,身上哪有钱财啊?”
这话说的好不凄惨,其实茗迹在楼里玩腻之后,隔三差五便找着时间出去溜达。
一开始夕月不放心,还派人跟着,后来看茗迹出门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甚至和附近街道的百姓都打成了一片,所有人都知道夜晴楼有个巧嘴的打杂丫头叫芸儿,夕月便不在去管,甚至还时不时给点碎银。
如今茗迹也算是小富婆一个了,但别人不知道啊。
秀秀看着那双清澈又可怜巴巴的的眼睛,怜惜的目光落了下来,伸手便去掏钱袋:“出门身上不带点钱财怎么行,我这里有点,你且拿去花,不够用再来找我要。”
茗迹掩住心中的欢呼,做惊喜状一把抱住秀秀:“谢谢秀姐,秀姐最好了。”
以往楼里的姑娘对于茗迹的这种亲密的行为很是抵触,有些是不习惯,有些是骨子里跟着别人觉得自己很脏,每次看着茗迹那双干净又明亮的出奇的眸子,姑娘们就自觉的自卑躲避。
茗迹本就性子生的潇洒随意,自然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就算被拒绝也锲而不舍的扑上去,久而久之,人人都喜欢这个巧嘴又心善的姑娘。
秀秀本就大方,经常受不住茗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送过不少东西,小家伙受了恩惠激动的时候,会毫无防备的扑上来给个拥抱,次数多了,秀秀也都习惯了。
茗迹嗅着秀秀身上胭脂水粉的味道,不同于别家青楼,楼里的姑娘爱干净,洗澡洗的勤快,胭脂水粉也甚是细致,大概是因为生活本就戡乱,平日里楼里的姑娘对于其他的事情更是讲究。
说起来一开始还是水无痕的要求,说是这样能拉住别的楼里拉不住的客人,后来慢慢的,姑娘们也喜欢上了这样,接客的时候是烟花女子,不接客的时候更像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
再之夜晴楼对姑娘们的待遇也甚是不错,基本上都有个闲钱养点小爱好,不至于那么乌烟瘴气。
这也是茗迹一直没想过要从夜晴楼逃走的原因。
同秀秀分开,茗迹站在夜晴楼门口,对门也是一个青楼,这条巷子不算大,光线也算不上好,茗迹拍了拍袖兜里的曲谱,迈着步子将夜晴楼甩在背后,徒留一个背影。
但今日这街上的气氛有些奇怪,大街上多出那么多百姓不说,这主干街道都被围个水泄不通,大清早便吵嚷不止,茗迹这才注意到,刚走出来的那个巷子,都不时有姑娘家跑出来。
还有这买菜的大爷啊,卖胭脂的摊主啊,挑着豆腐脑的小哥啊,一个个纷纷激动的面红耳赤,有甚者放下手中的摊子生意奔往人群而去。
这街道上的姑娘家也不少,多是少女妙龄,或携花带绢,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亮晶晶红扑扑的。
少年郎一脸骄傲自豪,一张张脸写满了憧憬向往和崇拜。
平日里早起卖菜的大爷大娘这会儿也挺直了腰背,或双眼含泪,或面善目慈。
这可激起了茗迹的好奇心,是什么事情轰动了一整条街?可是稀奇了,让这些百姓都难以自持,得是什么事情了。
小姑娘仗着身板小,像一条蚯蚓一样四处游走,钻进了人群之中。
好不容易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情,从那一个个敬仰激动地少年郎当中,从面若桃花满目倾慕的少女之中突破,冲到了最里层。
这食堂排队,超市打折也不过如此吧,这种略带矜持的狂热倒是有点那种,签售会或者演唱会的意思。
茗迹抬头,什么都还没有看清楚,就撞进一双眼眸当中。
那一双眼睛叫人怎么形容才好,茗迹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这般令人惊叹的双眼,哪怕人人都称赞自己的眼睛明朗亮如星,茗迹倒觉得她遇见了月亮。
好似最纯粹无瑕疵的玉石,被溪水洗尽铅华呈素姿。
它转向你,你便再也看不见听不见纷乱红尘,再也听不见尘世繁华,那一切场景皆是过眼云烟,你只想在此刻沉沦。
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迷魂术。
彼时,少女人群仰着脸,少年骑马微倾头,风吹树叶不再响,风拂人面人不觉,风扬发丝都挡不住那一眼芳华,只觉刹那天堂,刹那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