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笑道:“身为大清江苏巡抚,上海也属于李某人的辖区,威大使既然在上海,我们自然不可能没有接触,但是事前你一直避而不见,那对于贵我双方,皆是不利的,所以李某在此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友好合作,为贵我两国的和平友好而努力。”
“这个自然,还有吗?”威妥玛道。
“威大使你们是打算前往发匪那边吧!他们是我国的叛逆,希望贵国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更不要和他们建立任何关系,并且我大清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国,征剿这些叛逆,避免贵国商船在长江行走遇到不必要的麻烦。”李鸿章道。
“这关乎我大英帝国的外交自由,贵国不能干涉。而且经过半年前的事情,你以为我大英帝国还甘心被你们戏弄吗?”戈登道。
李鸿章脸上依旧是笑容,道:“前年之事一切过失都在李某身上,李某愿意一力承担!戈登将军刚才之言论,可能牵连到两国关系,无论你我都担待不起。”
戈登欲言,但是又被威妥玛阻止。
“还有其他事情吗?”威妥玛问道。
李鸿章皱眉,刚才威妥玛只是阻止戈登继续言语,但是却没有责备戈登,看来是支持戈登了,他倒是想威胁一下对方,但是江宁军情紧急,说不定以后还要依仗英国人帮衬一二,倒不好将事情弄僵,而且英国人船坚炮利,也不是好惹的,当即也只能吞下一口恶气,默不作声。
“没有那就请回吧,希望之前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如果贵国再有战船阻扰我国战舰行进,我国战舰有权自卫。”威妥玛道。
李鸿章的神色更为阴沉,但还是道:“我国可以保证下游的江面安全,贵方战舰绝对不会受到阻扰,至于上游发匪肆虐之地,就暂恕李某无能为力了。”
“此事不用担心,我大英帝国的战舰,无论到达何国,皆可以畅行无阻!”威妥玛傲然道。
李鸿章心中冷笑,怎么听说你们英国人到处都是敌人?
不过,李鸿章这些话可不敢当面说,而是笑道:“是吗?那李某就祝诸位旅途愉快,李某告辞了。”
“不送。”威妥玛起身道。
戈登更是冷哼一声,站都没有站起。
……
李鸿章下得船来,神色自然更加难看,低声骂道:“哼!英夷,果真野蛮人也。”
恰逢他弟弟李鹤章赶到,听闻此言,当即猜到几分,道:“兄长,大军集结在即,我们快些赶去吧。”
“也好!如果不是发匪死灰复燃,为兄也不用受这趟子气,这次定然尽诛发匪,为朝廷解忧。”李鸿章道。
李鹤章神色有些凝重,道:“发匪此次再起,凶猛之极,不但曾沅甫部惨败,众将沦陷金陵城,而且刚才我受到战报,据传鲍春霆部,已失江浦,尚不知真假。”
“什么?!”李鸿章惊道,他在上海见不着威妥玛,原本打算再等下去的,后来听闻曾国荃部惨败,就料定天京战局将会逆转,整个江南局势都会发生变化,极有可能影响苏南,所以马上赶往苏州。
但在中途又收到消息,说威妥玛竟然西进,要前往天京会见发匪首领,所以李鸿章才会命人沿途阻扰他们,而他则转向赶往常熟,和威妥玛会面。
刚才的谈话虽然李鸿章十分不满意,但是也略微试探出英国的态度来,虽然对自己很不满,但是没有流露出和太平军合作的意向,显然不用太过忧虑英国人会站在太平军一方。
想不到才耽搁了一会儿,竟然就得到了江浦失守的消息,心中不禁有些烦乱起来,鲍超可以说是唯一能支持江宁战局之人,现在鲍超部落败,那江宁局势就不复以往,而冯子材部的广勇被压制这么多年,根本难以抵挡太平军,至于都兴阿部,李鸿章更是深知其秉性,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看来江宁已经无可作为了,幸亏刘省三当机立断,在征求我同意之前,就已经出兵镇江,否则我们局势将会更为恶劣。”李鸿章庆幸道。
李鹤章闻言,道:“我之前还担心兄长怪罪他鲁莽行事,看来是我多虑了。”
李鸿章苦笑道:“他此举是为我们淮军着想,不过如果鲍超能化解江宁局势,剿灭发匪,那他此举定然会遭到湘军上下弹劾,恐怕就连我也保不住他。”
李鹤章闻言轻叹,他清楚这就是现实,湘军执天下军权之牛耳,除了僧格林沁能依仗朝廷名义,压湘军一头之外,其他各路军队都无法和它抗衡,淮军原本就是源于湘军,手下兵将对于湘军有很深的感情,和湘军抗衡更是殊为不易。
两人对视,眼中都有些无奈,就算听闻曾国荃和鲍超部败在太平军手中,他们依旧没有信心依靠淮军和湘军打对台,因为就算湘军精锐已失,但是其他由湘军衍生而成的军队,绝对不会轻易让他人取湘军而代之。
如果李鸿章敢出头,定然会受到那些湖南籍的地方督抚联手对付,想到闽浙总督的左宗棠,直隶总督刘长佑,广东巡抚刘坤一等人一同发难,李鸿章和李鹤章兄弟,都有些沉默了。
“不管如何,此次一个机会,如能以我们淮军之力,剿灭江宁发匪,那以后我们定可前程似锦,不用再仰人鼻息。”李鸿章道。
“我定然竭尽全力辅助兄长。”李鹤章道。
……
英国军舰继续溯游而上。
“李鸿章果真可恶,残杀自己国内的子民,竟然丝毫愧疚之心也没有。”戈登犹愤怒不已。
威妥玛笑道:“世界之野蛮人何其多,他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但是你可不要轻视于他,不要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了。”
戈登闻言低头,他在苏州杀降事件中,被李鸿章弄得名誉扫地,还被他借机解散了洋枪队常胜军,无论是名声、利益,都被李鸿章给占去,虽然他谩骂李鸿章卑鄙,但是对方的手段的确高明。
威妥玛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脾性,道:“他能成为清国方面大员,自然有他能耐之处,我观察他很久了,他比起其他清国官员来,要对付得多。至于你,政府对你很重视,未来可能会重用你,你要吸取多一些经验。”
“多谢你的提点,我会注意的。不过,既然你那么看好李鸿章,你这次为何要坚持西进呢?这恐怕会引起他极大的不满。”戈登道。
威妥玛道;“我之前避而不见,其实只是想让他收敛一下,希望他能更加尊重我们大英帝国。只是想不到那些清国叛匪,竟然战败了金陵城外的湘军,这个清国东南的局势恐怕会反生转变。”
戈登神色也变得凝重,道:“的确!金陵城外的湘军是清国精锐部队,就连李鸿章的淮军也略有不及,既然那边的叛军,能将他们消灭掉,那淮军未必能抵挡住,我们是否要重建部队,以防护上海的安全?”
威妥玛摇头道:“局势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现在西进就是想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我可不相信清国人传递过来的消息,他们总喜欢报喜不报忧,十句话中有一半是真的就很不错了,这会极大的误导我们的判断。至于组织部队,常胜军才刚刚接触,清国方面应该不希望我们保持武力,所以还是视情况而定吧。”
戈登闻言有些颓然,他是一名将军,手下没有士兵统领,不能在战场上作战,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
威妥玛知道他的心情,当即又宽慰了对方几句,随后戈登心情好转,两人继续闲聊起来。
这两个英国人,对于这次西进并不担心,他们所率领的三艘军舰中,两人乘坐的主舰是艘二级战舰,在中国绝对是巨无霸级别的存在,就连另外两艘三级战舰也不是现在的中国战船所能比的。
这样的海军力量,他们相信就算中国所有战船起来作战,只要他们有充足的弹药,就能将他们粉碎掉。
这是世界第一强国的自信,大英帝国的海军无敌于天下,这已经持续了两个多世纪了,在他们子民心中有无穷的信念。
依靠着三艘军舰,无视他国主权,擅自进入他国内河,并在其中横冲直撞,甚至威胁当地官员,这根本不算什么,在他们眼中,就算他们炮击那些拦截在他们面前的他国战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个落后的东方国家,竟然拦截大英帝国的军舰,这是对大英帝国极大的侮辱!
……
赵烈文在西进,李鸿章和淮军在西进,威妥玛和戈登也在西进,而在这些人西进的时候,位于江宁府西部的安庆,湘军最高统领,清廷两江总督,曾国藩,曾国荃的兄长,却打算东进。
安庆码头之上,看着一队队士兵乘上战船,准备出征,年纪颇大的曾国藩,斑白的两鬓蹙了起来。
“总督大人,在担心战事吗?”一旁一个浑身脏兮兮之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