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应声倒下,两眼圆瞪,似乎是不相信方博会真的对他开枪,子弹从他的心脏一穿而过。
两人同时间跑了过去,方博一把夺过他死死拽住的玉佩,迅速跑回玉生的身边,将玉佩塞入他的手心。
柳诗则一手扶起倒在血泊中的柳望,另外一手拿起那被湖水冲去了血迹的玉璧,洁白无瑕,上面还刻着一些神秘的图纹,“就是为了这个玉璧,我爹死了,我娘死了,现在连你也死了,我恨你,我恨你。”她那双大眼睛泪如泉涌,硕大的泪珠如下雨般滴在了湖水里,没了踪影。“你们快离开这里,免得我后悔。”她泪眼模糊地瞪着方博,撕心裂肺地喊道。
三年后。
京城。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玉生正坐在一张轮椅上,手捧书卷,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客厅本来宽敞,但堆满了各式古玩,让人恍如隔世。
自从无量山那事之后,他们一家就从腾冲搬到了京城,买了栋别墅,同时也远离了赌石,做起了石材生意,借着改革的春风,到处在兴建大楼,方博赚了个盆满钵满,闲来无事就是跑潘家园,收藏古董。
可自从那之后,玉生的身子是一天天地弱下去,腿脚开始变得不灵便,最后不得不坐上了轮椅,那些黑痣开始往脖子上长,脸上也偶尔冒出了一颗,先是太阳穴,接着是印堂、阳白,看得柳燕是饭吃不香、觉睡不着。
“快,快,玉生,你看看谁来了。”只见方博正领着一个和眉善目,留着平头的老头子走了进来。
玉生放下了书,点头致意,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马未教授,著名的文物和史学专家。”方博介绍了那老头儿,又转身介绍起了玉生,“这是我的儿子,方玉生。”
“你好,马教授。”玉生伸出了手。
“你好,你好。”那马未教授看着他满手的黑痣,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自然地握了握。
“玉生,我可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这马未教授了不得啊,他可是以物证史的先驱,你可知啥叫以物证史?举个例子,你也知道这司马光砸缸的故事,耳熟能详,可人家马教授说了,没有这档子事。”
“哦?”
“你可知道为啥?就是因为这北宋还烧不出能让淹没一个孩童那么大的缸,所以说这司马光上哪去砸缸?瞧瞧,这就是以物证史。”方博说得眉飞色舞。
“过奖了,过奖了。”马教授谦虚地说道,“你刚才看的是什么书啊?”他把桌子上的书一翻,“哦,史记?小小年纪,了不得啊。”
“马教授,这可不是我夸口,我家玉生对于历史也是颇有见解的。玉生,马教授可是博古通今,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他请教。”方博邀那马教授落座,把茶具摆开,准备沏茶。
“笑话了,笑话了。”马教授依旧谦虚着。
“我还真有些问题呢。”玉生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请说,洗耳恭听。”
“我读了不下十遍史记,又把二十四史以及各类野史给翻了,总感觉历史在秦朝前后截然不同,特别是秦朝,怪异得很。”
“马教授,先喝杯茶。”方博双手奉茶。
“真是客气了。”苏教授双手接茶,但眼睛却又转向玉生,“这秦朝之前是分封制,之后就是大一统的帝王制了,确实不同。”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玉生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马教授把茶一放,颇有兴趣地等着玉生抒发己见。
“为何是秦国统一了天下,其余六国就办不到?这是其一,史书上说是因为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富国强兵,姑且听之。那既然如此秦朝为何又只维持了短短的十五年?史书上说是秦始皇****,可他作为一个统一了天下的雄才大略之人,难道不晓得前车之鉴?再有他为何要焚书坑儒?这是没道理的事啊,儒家在那时并不受待见,秦国向来崇尚以军功,读书人又手无缚鸡之力,哪有能力威胁到政局的稳定?还有嬴政自从十三岁登基就开始在骊山脚下修建陵墓,可另一方面又一直苦苦寻求长生不老药,虽然这并不矛盾,但感觉总有些异样。”
“那你的意思是?”马教授往微微往前倾。
“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这先秦的史实我们大多依赖于司马迁所写的《史记》,而且抱有多余的信任。”
“多余的信任?”
“没错,正因为司马迁受过了宫刑,我们对他抱有同情,认定他不会在史实上做文章,可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你的意思是司马迁篡改了历史?可他为何要这么做?”马教授皱起了眉头。
“不,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受过宫刑,而且他只是一颗棋子,被搁在一盘高深莫测的棋局之中。”
“这说法倒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实在是有趣。但我这会更感兴趣的是你几岁了?”马教授摸着玉生的头,喜出望外,像是发现了宝贝一般。
“快十三了。”
“十三?先别说你能提出如此的问题,光是你能看得了这古文,就了不得了,到底是哪位名师所授?”
“没有人教啊,我就是瞧着这些古文亲切。”
“无师自通?”马教授一脸的惊讶,眼睛一瞪大,额头上的皱纹变得更深、更密,“真是奇才啊,奇才。”
“马教授,这事先放放,您来瞧瞧我这个天青色等烟雨的青花瓷如何?”方博似乎是等不及了。
“哦,我瞧瞧。”马教授回过头拿起那个花瓶,仔细地瞧了一番,“不错,仿得真不错。”
“仿的?”方博一惊。
“是啊,你看这龙虽活灵活现,但少了些许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可瑕不掩瑜,依然是上乘之作。”
“那您再看看这件出尘世盼观音的玉净瓶。”方博可着急起来了。
“这个也很不错,应该是民国仿乾隆的,你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没多少,”方博一脸的尴尬,敢情这一屋子都是假货,他被人活活给坑了。
过了一会马教授说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临走前很是爱惜地摸了玉生的头。
他前脚刚走,玉生忍不住哈哈大笑,“爹,你还拿这些当宝贝了,天天擦拭,明天还擦吗?”
“可恶,那些人真可恶。”方博气得脸都涨红了。
“别气了,尽气坏自己,不就是钱吗,咱不有的是?”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严,现在那帮孙子肯定在暗地里笑话我。”
“我倒是有一计,可以如假包换。”玉生转着眼珠子说道。
“快说!”方博一副绝处逢生的模样。
“你把这些瓶瓶罐罐都给撤到后院去,砸了也行,埋了也罢,反正都是假的。”玉生说着又忍不住笑了笑。
“你这臭小子,还不放过我。”
“好了,不笑话你了。然后换上一些普通的花瓶,种上花草,接着你把那些卖赝品给你的人都请到家里边来,就在这大厅里摆上桌子吃饭,尽管海阔天空地瞎聊,但对于古董,你务必只字不提。”
“这是为何?他们坑我,我还要请他们吃饭?这是何道理?”
“此乃攻心计,成效如何,你我拭目以待。”
隔天方博真照着玉生的话,把大厅的瓶瓶罐罐都给收了起来,换了花瓶,然后摆上酒席,把那些人都给请到家里边来。
前前后后来了七八人,大伙一见面,还愣了许久,都是同行,知道彼此,但少有来往,又见到大厅里如此摆设,一时间心里都纳闷之极。
“来,不要拘着,都坐,都坐。”方博招呼大家入座,围了一张八仙桌,敢情是要各显神通。
席间,只听得方博胡乱地侃着,从天南说到海南,从天气聊到脚气,可偏偏就是不沾古董的边。而那些人只是耳朵听着,虽不附和几声,可显然心不在焉。
等酒席散了,他们一个个辞别而去,方博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上楼去问玉生。
玉生就坐在窗边看书,俨然一副书生样子。他把书给放下,装出了一副语重心长,“别急,要有耐心。”
“赵老板来了!”这时柳燕在楼下喊道。
“这不来了?”玉生嘴角一翘,像是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