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山重楼的北面山坳，参天大树成鳞相列，怪石诡岩间或出没。整个颜色都是昏暗，时而动摇的阳光也只会更添几分冥杳。
就在这毫无路径可寻的地儿，几个人徐徐地走着，正是忘情他们。秦梦久他们三人今天就要外出历练，忘情和云紫婵过来相送。
忘情仔细地记着路线，这山坳虽早已发现，可也不大讨喜，太过容易迷路，整个林子也透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徐缓在前面老马识途地带着路，忘情五人在后面小马欢欢地跟着。
终于到了。徐缓驻足在一块直立着的石碑前，石碑宽约一丈，高越三丈。虽然看着甚是肃穆华丽，但在这个地方出现，就消磨掉所有的光大，只余下诡异之感。碑面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与外沿的走龙飞凤对比鲜明。
“到了。”徐缓转过身看了看秦梦久三人，然后又笑嘻嘻地看了下忘情与云紫婵，“你们三个跟我一起进去，忘情你们两个就原路返回，没有腰牌的话进不去。”
忘情与云紫婵“哦”了一声，表示明白。这时，秦梦久过来抱了下云紫婵，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屠之与谢邪也过来拍了拍忘情的肩膀。
“师弟，再过一年一定要下山来找我。”谢邪边拍边说着，“我们下山后一定会打响名号，到时也方便你们来寻我们。”
“你和师妹在红尘阁还是多加潜修，以后历练也会更有助力吧。”屠之憨憨地说着，接着也开起了玩笑，“你谢师兄在外面受了委屈，你们也好棒他出头。”谢邪斜着瞄了眼屠之，什么也没说，屠之干干地笑着。
秦梦久走了过来，张开双手准备给忘情一个拥抱。忘情赶紧欠着身子让她抱了个满怀，然后秦梦久笑着眼开心说道：“还是小师弟最懂事，哈哈。也不知再过一年，你会再长高不？”
“即便长高了，大师姐也还是大师姐啊。”忘情“严肃”地说着，“放心吧师姐，到时我们会下山来寻你们的。”
“别说那么多了，以后又不是见不了面，别整得和生离死别一般。”徐缓忽地插进话来，“赶紧走吧，你们师傅都还在里面等着，还得带你们出去。你们两个小家伙也快点回去，以后的日子长着咧。”
五人只得讪讪然地笑着，互相道了一声珍重。忘情和云紫婵就看着他们消失在石碑面上，这时，静悄悄地只余二人。
“师姐，他们还是走了。”忘情呆呆地看着石碑，仿佛想挽留下什么，“没想到，说得再多安慰，真到那一刻，心底涌现出更多的还是不舍……”
“终是要踏出这一步，都是如此经历而来。也不要想那么多，正如徐师叔所言，以后日子还长。”云紫婵拍了拍忘情的后背，“我们还是回去吧，待在这儿瘆得慌。”
“嗯嗯。”忘情应了声，和云紫婵并排缓缓地原路返回。来时的多人此刻只余两人，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一棵棵的树数过春秋一轮，叶子杳落出化泥护花，时光列排着回到那个晚上。那晚，月光皎洁，夜凉如水，风轻语，花舞低。
静潜小地，山相偎湖相依。雅望楼旁斜斜地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浸润着心静湖，没有涟漪，却更显永恒。楼顶屋檐瓦当上，五个人披着月光，惬意地趟在那儿，都痴痴地望着月亮。
忘情将玄湖抛向空中，紧接着是五个杯子也追着玄湖而去。玄湖上的盖子自行打开，倒了过来，一束酒醴倾泻而出，歪斜着的葫芦口转了个圈，眨眼的功夫就满上五个杯子。忘情手指一伸虚点几下，杯子就飞向另外四人。伸手一握，举起酒杯，尔后左手一抓，玄湖就飞将回来。
“十五月圆夜，大家请举杯。明日就东西，来年再作陪。”谢邪举起酒杯，裂着嘴边笑边说道，“好诗，实在是好诗。以后即便在道门未曾闯下名头，诗坛也定会留有我一席之地。”
“斯文败类。”秦梦久婆娑着酒杯，“谢谢啊，以后别惹事了要我们来给你擦屁股就成。别去想你的诗情才华，操那份心真不是你的归宿……不说了，喝！”她举起酒杯，对着圆圆的月亮露出她弯弯的笑眼。谢邪哼哼了几声也不说其他，都一杯饮尽。
“这酒还是这么烈啊，好辣。”云紫婵脸上爬上两朵红花，吐了吐粉舌，惹得秦梦久一阵怜惜，“喝了几次，还是不习惯。”
“师妹你干嘛一口喝完，不是说不习惯么。”屠之放下酒杯，示意忘情满上，揶揄着说道。
“大家都一口喝完，她觉得不好意思呗，嘻嘻。”秦梦久抢着回答道。
“师姐，还添点不？”忘情询问着云紫婵，她笑着点下头，“那就给你添一点，放心，不会给你多添。”忘情一边说也就一边将玄湖轻轻倾斜，也真是一点酒花。
“小师弟，给我满上。”秦梦久霸气十足，讨着酒喝。
“这儿还有咧。”谢邪赶紧递上空空的酒杯，五人也就慢慢地喝了起来，月亮还是那么圆，人儿还是那么甜。
“转眼过得好快啊，刚来时候的一幕幕都记得清清楚楚。”忘情指了指远处的博好堂以及其旁的厢房。
“从当年的懵懂无知到现在都快下山历练红尘……过得真快。”秦梦久注目心静湖，喃喃地说着，“那时多么羡慕修道啊，真正地踏足其上，反而觉得有些虚幻。”
“这……这，师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太……难得了。”谢邪结结巴巴地说着，估计酒劲慢慢窜上了头，“那时……我……还打着师弟的伞，傻傻地站着……”说到这儿，一个酒嗝打了出来。
“你以后就别喝酒了，想喝又没那量，喝多了又要醉，你醉了无所谓，我们才受罪。”屠之望着谢邪严肃地噼里啪啦倒出这串溜溜的话。
“今晚是不喝了，看来成不了借酒随意挥洒墨水的诗人了啊。”一个酒嗝后，谢邪清醒了一些。
“不过，以后行走道门，想必也会更为精彩吧。”云紫婵两朵红花还在脸颊，月华照着，透出分外美丽，“那时候，我们会站在哪儿呢？”
“肯定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着滔滔天下。”秦梦久三根手指转着酒杯，眼里精光一闪而没，“去最美的地方喝最美的酒，去最险的地方打最爽的架。”
“师姐说得极是。”屠之头一仰一口喝完，拿起玄湖自行满上，“我就想到处走走，好好涨涨见识。”
然后四人不约而同地望着谢邪，谢邪盯着手中的酒杯，忽地反应过来，哭丧着脸说道：“一点打算都没。也不知道红尘历练会整成什么样子，反正走一步算一步，预计的再好也经不起变化的折腾。”
“这倒是在理。”忘情举起酒杯，“总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其余的，也还真是自己说了都不算。不过，师兄你总得有个大致的目标吧。”忘情斜眼瞟着谢邪，一口饮尽。
谢邪摸着头想了想，讪讪笑道：“到处去找美食吃……我就沿着这个目标去历练吧。”
“谢谢！你太厉害了！”秦梦久笑得花枝乱颤，“你不会是准备和人家抢东西吃吧……乞讨天下，谢谢好志向！”
谢邪满脸的不想言语，带着希冀的眼神望了望周围的其余三人，忘情他们都装作没看见。
“不过，话说回来。”秦梦久终于是停了下来，半开玩笑着说道，“谢谢你肯定得多赚些钱财，天下没有白吃的美食。没些真金白银，没点地位，估计也是吃它不到吧。”
“哎哟，赚钱可是个麻烦事啊。”谢邪一脸的退意，忘情三人也在旁边各种出谋划策，什么当镖师啊，什么当官啊……
秦梦久笑着说道：“就他那懒劲，恨不得钱财从天上掉下来，还指望他去找些事赚钱，你们太过天真。”
“谁说我懒了啊，我只是不愿动而已。”谢邪立即予以反击，自己讨过玄湖，满上一杯酒，对着酒杯傻傻笑着，“美酒在手，诸事皆休。”
“可惜了，过几天就喝不到这般美酒了，得自食其力去换美酒了哦。”云紫婵脆脆说道，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谢邪恍然大悟，大喝一口后又赶紧满上。听云紫婵这般说后，还不抓紧多讨些酒喝。
“瞧谢谢那模样，几辈子没喝过酒一样。有脾气把玄湖里的酒喝完，没脾气就收好你那小聪明。真是懒得出奇。”
“嘿嘿，如此隐晦都被师姐识破，师姐就是师姐。”
如此有惹起大家一阵笑声，可闲聊终是要回到正途。
“这红尘历练得到什么时候结束啊？”忘情眯着眼，又添了点酒到云紫婵的杯子里，“难不成还得一直在外面。”
“历练也只是对我们这些没见识过道门诡波云谲的人而言。”秦梦久伸手捏了捏忘情的脸颊，“毕竟随时都可以回来，除非修炼出了岔子，需要门中前辈干预。”
“不过想来，既然是历练的话，莫不是都想修炼到一个层次了才好荣归故里吧。”屠之一锤定音。
“就是那样。这样才是历练的根本所在。”
“哎，本来刚还一脸憧憬的，你们这么一说，给我拉了回来。”谢邪斜着眼瞪着秦梦久和屠之，一脸的郁闷，“我的面前刚刚浮现的可是一桌桌的美食来着，都排到了山下，真是好生纠结，下山了我不会就忘了自己是个修道之人了吧。”
屠之和秦梦久咯咯地笑了起来，谢邪总是在有些时刻让大家放下包袱，乐呵呵地拥抱未来。
“师兄难道忘记了长辈们的教诲了么？”云紫婵柔柔地盯着谢邪，“自然而然地修道，效果不是更好么。”
“就是嘛。”
“也是，也是。来，来，大家再喝一口。”
五人就同时举杯，缀饮杯中酒。圆月依然在屋檐瓦头，清冷而高贵。他们也不曾知晓，在多少年后，他们五人的名字在道门是多么响亮的名头。那时的他们，也还只是师兄、师姐和师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