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砍过人啊?”
喧闹的菜市场,淑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我赶紧警觉的看看周围,好在没人注意到,我松了一口气,瞥她一眼:“你有毛病啊,好端端问这个!”
淑芬不以为然的扁扁嘴:“我就是随口问问嘛。”
“嘁……”我嗤鼻,低下头去挑菜心:“你砍过啊?”
淑芬随手拿起一棵菜在手里掂了掂:“没有,不过我很想试一下,一定很过瘾的,你想啊,一刀下去,皮开肉绽,说不定骨头都要断了,多过瘾……”
“你闭嘴好不好,我听着都觉得好恶心啊……”我真的很受不了这个“牧女儿”,他老爸之前还说这个女儿很随他,我的妈呀,现在我更想相信她长得很随他!
“拜托,你好歹还是跟陈浩南他们在一起的哎,听一听就要吐?太逊了吧!”淑芬毫不客气的鄙视我。
“是啊是啊,我好逊的,快走啦,去买水果啊。”我拉着她往水果摊走。
她在后面嘀嘀咕咕了半天,又突然问道:“那你有没有见到过他们砍人啊?”
“好像……没有吧。”我一边挑水果,一边回她,“我又不是社团的人,当然没机会亲眼目睹大场面啦,他们做事的时候又不会下邀请函请人去当观众。”就算请我也不去,我只是看到陈浩南身上的那些伤疤,就已经足够心惊胆战的了,仔细回想起来,我似乎只看到过一次……
淑芬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也没错……老板!这个麻烦帮我一分两半!”她拿起挑好的西瓜递给老板。
“好!”老板接过去,手起刀落。
“咔嚓”一声,西瓜分成两瓣,红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我失神的盯着老板手下的西瓜,和脑海中的画面联系到了一起——当初的靓坤,就倒在我面前,那些红的白的混杂成一片……
我们提着买好的东西一起去看奶奶,面对我、淑芬还有KK三个女孩子,奶奶的老人症明显又严重了许多,根本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偏偏山鸡还在一旁瞎搅和,结果被奶奶拧住耳朵好好的教训了一番。
我坐到陈浩南身边去:“要不要带奶奶去看医生啊?”
陈浩南笑笑:“没用的,人上了年纪脑子都会不好用的嘛!再过个几十年,我也会变成这样哦,到时候你要伺候我的。”
“凭什么啊!”我在他头上戳了一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你伺候我!听到没?”
“哇,你是做老婆的哎,这么不负责任……”陈浩南跟我闹了一阵,放声道:“好了好了,我来分配任务,女人们负责做饭,男人们自由活动!”
“噢噢噢……”这一决定很快得到全体男同胞们的支持,各自去找各自的乐子了。
陈浩南自愿留下来陪奶奶聊天,我跟KK还有淑芬一起去了厨房。
“这个……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喔……不要指望我啊……”KK第一时间声明。
“不会就学啊,不然怎样?你嫁给大天二之后要两个人一起饿死啊?”淑芬开她玩笑。
“我不会做饭就要饿死啊?嘁!”KK扬了扬下巴。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不会啦,大天二才舍不得呢,再说了,有大飞哥在,敢叫他老妹饿肚子,他不把大天二砍成十八段才怪呢!”
KK跺脚:“阿细,连你也笑我!我不管啊,等我结婚的时候,你跟淑芬都要来给我当伴娘的喔!就这么说定了,谁都不许赖啊!”
“哈,这个可不一定的,万一阿细比你早嫁呢,没看到人家订婚戒指都戴了好久了么,不知道哪天就换成结婚戒指啦!”淑芬打趣我。
我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再看看客厅里那个人,婚戒?我到底希不希望他把这个换成婚戒呢……
“不要总说我们啦!说说你自己啊!”KK跑去闹淑芬。
“说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那,虽然山鸡是花心了一点,但是只要你管得住他,他也还不错啊……”
“我干嘛要管他啊,跟我有什么关系么,嘁……”
“我总觉得啊,山鸡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喔,哈哈……”
“神经病啊你……”
她们在另一边讨论着山鸡,我在这边死死盯着面前的死鸡,它就那么赤身白条的躺在案板上,我握紧了手中明晃晃的菜刀,脑子里想着淑芬之前的话,“这么一刀砍下去……皮开肉绽……说不定骨头都会被砍断……”,又突然想起庄亚琳曾经说过的,“当你面前不是靶子而是一个个大活人的时候,感觉当然是不同的……他们有血有肉,生死都将取决于你……没有尝试过,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我突然眼睛一闭,拼尽全力“砰”的一刀剁了下去,我真的听到了骨头断开的声响,只不过随后还有一连串的嘈杂。
“怎么啦——”
“出什么事啦——”
手中的菜刀被陈浩南一把夺过去,满脸诧异的瞪着我:“你在做什么?!”
我这才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呃……我想把鸡剁开……煲汤啊……哎?鸡呢?!”我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案板上竟然只剩下一个鸡头,连带着一截鸡脖子。
淑芬从厨房另一端捡回被斩首的鸡来,很是无语的看看地上被碰落的碗盘残骸,最终看着我说:“我想,这只鸡是诈尸了吧。”
这晚我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里有一只鸡在追杀我,我拼命地跑,因为我看到那只鸡竟然握着一把菜刀,旁边还有淑芬和KK的声音,“阿细快跑,山鸡来砍你了!”卧槽,山鸡什么时候现原形啦!还有,那只白斩鸡跟他是亲戚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细……细……醒醒啦……阿细……”
我死死抱住陈浩南,这就是我的大救星啊,把我从那只“杀手鸡”的刀下拯救出来。
“什么梦啊,把你吓成这样?”陈浩南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问道。
“山鸡的亲戚要杀我……”我向他哭诉。
“哈?”陈浩南大概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了。
“就是那只鸡啊,今天诈尸的那个啦……”我窝在他怀里,惨兮兮的讲述我的梦境,结果陈浩南很不义气的笑岔了气,我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好啦,胆小鬼,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睡吧。”陈浩南搂住我,轻轻吻过我的额头。
我乖乖闭上眼睛,却没能那么快睡着,于是又碰了碰他:“哎,你第一次砍人,是什么时候?”
陈浩南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好久之前了,大概,十几岁的时候吧,刚刚跟了大B哥,他带我们一起出去,其实没打算真的要我们砍人的,只不过后来谈不拢,就打起来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你不怕吗?”
“怕,怎么不怕,差点尿裤子了!”陈浩南认真的有点夸张。
我笑:“说真的啦!”
陈浩南也笑:“是真的,很怕,第一次拿那么长的刀去砍在人身上,而且那刀真的有够锋利,一刀下去,立刻就能看到血喷出来。后来大天二说我很威风,很勇猛,他很佩服我,其实我自己最清楚了,我一直在大吼大叫,不过是想给自己壮胆罢了,我连砍哪里都不知道,就知道胡乱砍下去。因为我心里清楚,我不砍人家,就会被人家砍死。”
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无奈,我不知道当初他是怎样跟了B哥的,但是,那一定不是他心里最想走的一条路。
我没有再问,陈浩南却继续说了下去:“B哥其实很照顾我们这些新来的小弟,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我们冲去最前面的,当然,也是怕我们万一怂了,会丢他的脸。我知道B哥对我们的好,所以也很想为他争气,每次打架,我都很敢拼,不要命的那种,当时我只想让大家都知道,我陈浩南,不是个孬种。”
我忍不住开口:“正因为你不要命,所以身上才有那么多伤。”
“其实都没什么啦,小伤很正常的,道上混的兄弟,哪个身上没有个十几条疤。只有一次最严重,差点就死掉了,山鸡他们守了我三天三夜,我才活过来。”陈浩南引着我的手到他腰间,我知道那儿有一条很明显的长长的疤痕,我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情形,这一刀下去,几乎把他腰斩。
“当时一定很痛……”我只觉得鼻头发酸,“也一定没有去看医生……”
陈浩南环住我,用鼻子蹭了蹭我的鼻子:“你知道的,生不入官门,伤不进医院的嘛。”
我忍无可忍了,用力抱紧他:“陈浩南,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许再不要命了!几十年之后,我老人症很严重的时候,你还要照顾我的!”
“不是都说好是你照顾我的吗?”
“不要!就是要你照顾我!不然我就不理你啦!现在就不理你啦!”
“好,我答应你,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好不好……”
“这是你说的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许耍赖哦……”
“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赖过……那你也要答应我,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嗯……”
窗外的轻风拨动窗帘,连月色都显得格外朦胧,一切都是那么虚无缥缈。
在之后的时光中,我无数次感慨着命运无常,原来早就在冥冥之中算计好了一切,人与人的承诺,在命运面前,根本脆弱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