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凌庸很喜欢这里。许是这样讲会冒犯到很多人,他从没分享过这个想法。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这里在上演悲欢离合,有多少绝望,就有多少希望。
看着守护在监护室外的家属,凌庸心生羡慕。至少,他们有机会守护心爱的人。
“你怎么来了?”柏珊一眼望见,慌张地拦住了发呆的凌庸。
柏珊,他能保护她吗?凌庸回过神来,冷漠地说:“在审讯的时候,把嫌疑犯搞成这样?恭喜。”
柏珊一脸愠色,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的。”
凌庸掏出手机,飞快地操作出微博界面。“全世界都知道了。”
柏珊抢过来一看,一个僵尸号发了七张图片,内容全是柏珊徒手抠彭莹莹的嘴,鲜血淋淋。其中一张照片,是那块被咬掉的舌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柏珊晃着手机,质问凌庸。“你从哪拍的这些照片?”
凌庸一把夺回手机,揣进兜里。“不是我。从照片拍摄角度来看,肯定是在审讯室里的人。”
“不可能!”柏珊打断了凌庸,“这次你肯定错了。审讯室里只有我和曹队,后进来的就是医护人员。当时曹队明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屋。”
凌庸无所谓地说:“两个从业多年的刑警,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竟然发生这种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柏珊垂头丧气。
隔着玻璃,重症监护室里的彭莹莹如此模糊,凌庸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躺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彭莹莹了。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蹩脚的越狱。
“她要咬断舌头,你们不应该看不出来。”凌庸蠕动着舌头,模仿着彭莹莹疯狂的举动。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猛地转过头,一把抓过柏珊的双手。
柏珊那双原本修长,却因为风吹雨淋而初显粗糙的手,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着。柏珊不自然地抽回了手,故意不看凌庸道:“就她的时候受了一点小伤,没事。”
凌庸盯着她,失去了那份装出来的冷漠与从容。“她不是自己咬断的,她嘴里含了刀片,对吗?”
柏珊一脸为难,“凌大哥,这我不能告诉你。”
“你们俩有体液接触,甲肝、乙肝、AIDS的测试都做了吗!”
柏珊苦笑道:“你忘了,彭莹莹是孕妇。这些测试之前就做了。”
“那也不行。”凌庸焦灼的目光让柏珊心里发热。“对自己不能这么马虎,现在就去验血。马上!”
“要传也早传了,现在验也没用。”嘴上拒绝,柏珊心里早乐开花。没有什么比凌庸的关心更提神了。
“柏珊?你没事吧?”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梁天佑那张帅气的脸出现了。
“你怎么来了?”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情形能比现在更让柏珊尴尬了。
“我去警局了,他们说你在医院里。你出什么事了?”梁天佑轻轻地接过柏珊的双手,语气温柔得让她腿软。
她下意识想拒绝这份好意,可不知怎地,绘里香那张恼人的小脸出现在柏珊的脑海里。她已经和凌庸确定关系了。凌庸又怎么会在意谁关心柏珊呢?
这一次,她没有把手抽回来。“你不能在这里久留,曹队一会儿就回来。”
“那正好,我也想见见他。”无论柏珊说什么,梁天佑打定主意和她寸步不离。
“怎么,你还有事儿瞒着曹天磊?”这句话是从凌庸嘴里飘出来。他早已重新戴上那副死鱼般的面瘫表情,回到重症监护室的观察窗前。
“这位是?”梁天佑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有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他就是凌庸。”柏珊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她暗自祈祷,梁天佑千万不要说什么这就是你总提起的凌大哥。
“凌庸?”梁天佑皱了皱眉头,不屑地打量着凌庸瘦削的身材,“没听说过,是你同事吗?”
柏珊松了口气。她和梁天佑不仅是同学,还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尤其是梁天佑移民美国以后,似乎跨洋的距离反而拉近了他们的关系。只是,梁天佑总想更进一步,而柏珊总是会以凌庸来作挡箭牌。
面对着阻碍自己追到梦中情人的障碍,梁天佑倒是表现得彬彬有礼。他伸出手,递到凌庸面前。“梁天佑,柏珊的朋友。”
凌庸没有反应,看都没看他一眼。“柏珊,曹天磊知道你和嫌疑人有这么亲密的关系吗?”
柏珊慌忙澄清道:“亲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梁天佑一眼看穿了把戏,哭笑不得地说:“白痴,你的重点应该是他把我称作嫌疑人。”
上当了,又一次!柏珊气哄哄地看着凌庸。虽然他依旧站在原地背对她,但即便是背影,柏珊也能感觉到凌庸的嘲笑。
“她就是彭莹莹?”梁天佑与凌庸并肩而战。
“你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两个男人的后背,让柏珊倍感压力。梁天佑转过身,微笑着说:“两个对我最重要的女人都在这儿了,我不出现在这儿,还能出现在哪?”
“哈?最重要的女人?彭莹莹?”柏珊一头雾水。
“彭莹莹杀了梁满山,让他有机会继承数十亿的资产,当然重要了。”凌庸转过头,冷漠地上下打量一番柏珊,“至于你?也许富二代都喜欢笨女人吧。”
柏珊愤愤地喘着粗气,告诫自己要冷静。凌庸这次回来,似乎格外针对她。“天佑,我送你出去。”
目送两个干扰元素离开走廊,凌庸才放松紧绷的神经。女人,真是奇妙的生物。究其一生,凌庸也许无法搞懂女性的思维。
“你是警察吗?”刚清静没片刻,一位西装男又来打扰凌庸了。只需看一眼,凌庸就认定这个男人是重度强迫症患者:一丝不苟向后梳起的油头,光洁干净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墨镜,熨烫整齐的高档西服,搭配油光锃亮的鳄鱼皮鞋,手中价值上万的公文包有些干瘪,里面似乎没装什么东西。
“这就是你的伪装术?”凌庸一眼认出眼前这个浮夸的男人就是旭日画室的主人——杨旭。
杨旭不好意思地笑了:“融入一个环境最好的方式,就是显得格格不入,这是你说的。”
孺子可教。
高档的西服,奢侈的公文包,浮夸的外表,杨旭构建了一个标准土豪形象,却巧妙地没有暴露任何长相上的特点。如果日后有人问起,重症监护的医生护士只能回忆起名贵的衣服和饰品,与环境极为不符的墨镜,至于杨旭长得如何,单双眼皮,脸上有没有疤,没人会记得。
不是因为杨旭貌不惊人。实际上,他有一双特殊的眼睛,具有与生俱来般清澈童真的目光——这是他在室内还带着墨镜的原因。
“我必须承认,你比柏珊的领悟能力要强许多。”
“拜托,我可不是你土地。我是智囊,是情报站,好吗?”
凌庸哼了一声,说:“那你这个情报站有点晚。我都见到梁天佑本人了。”
“你只是见到他,我可是把他和柏珊的关系查了个水落石出。”杨旭把那只名贵的公文包递给了凌庸。“他和柏珊的合影、电邮记录,QQ聊天,都在这里了。”
凌庸没有伸手,只说:“我又不是狗仔队,这些事我不感兴趣。”
杨旭没有放弃,他放下公文包,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这个感兴趣吗?司徒雪和他的情人。”
凌庸眨眨眼,随手接过信封放进口袋。“她有情人也正常,算不上新闻。现在的婚姻不都这样么。”
“那这里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刚才我在门口看见曹天磊了,他看了我好几眼,竟然没认出来。”
“小心幸灾乐祸。”凌庸瞟了眼地上的公文包,“把它放在画室吧,我有功夫过去看一眼。”
杨旭眨了下眼,笑道:“反正你也不想跟绘里香那个疯丫头,不如考虑考虑柏珊吧。这丫头虽然笨,但人还不错。”
“话多了,快走吧。”没人应声。凌庸一扭头,却找不到土豪了。神神叨叨,溜得比谁都快。
杨旭不得不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因为曹天磊来了,还带着一个斯文摸样的男人。
见到凌庸,曹队长没显得多意外。“我进门时看见杨旭了,才这么一会儿,人就走了?”
凌庸在心里骂了杨旭一百万遍白痴,依旧云淡风轻地说:“杨旭?没见到呀。”
曹天磊哪里会信他的说辞,只不过不愿深究罢了。“既然如此,也好。你虽然不干警察了,却也不至于堕落到和杨旭这种人混在一起。”
凌庸转过身,与曹天磊对视而站:“如果我没记错,杨旭至今都没有案底。那到底是他太聪明了,还是你们太笨了?”
面对曾经搭档的质疑,曹天磊没有被激怒,反而彬彬有礼地介绍道:“这位是彭莹莹的律师,钟诚。”
凌庸点了下头。钟诚大悦:“久仰凌神探大名,今天竟然得见,幸会。”
曹天磊在凌庸耳边低语:“绘里香是他手下的调查员。”凌庸嫌弃地把头侧到一边,一副“我知道用你告诉我”的神情。
“是呀,我常听绘里香提起你,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巧遇。你认识彭莹莹?”
凌庸摇了摇头,他对这位律师没好感。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钟诚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了过去。“苍穹律所,诚邀您担任调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