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一个残酷而美丽,同时又让人望而生畏的词汇;纵横古今,贯穿于社会发展始终的邪恶情绪。它的重量和意志完完全全的体现在它所引起的致命而野蛮的残暴行径之上。
在最原始的氏族社会,例如在长城塞外的鬼方异族当中,长久而频繁的冲突和战争成了仇恨最为肥沃而便利的生长土壤,同态复仇似乎是公正与社会规则唯一的外在体现,残酷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暴力铁则,永远都裹挟着那种狭小的社会生活的始终。这样的情绪也流淌在很多人的血脉当中,深深地潜伏在他们的内心最阴暗的角落里,时刻寻找着合适的机会去苏醒成一头最为致命且具有破坏性的妖兽。
法律在这样的情绪面前苍白而无力,疯狂和偏执至始至终伴随着这种厌弃理智的可怕情绪。但这并不代表着它所主导的人便是彻底的邪恶或者歹毒的法外狂徒。甚或者很多时候,它是被用来对抗那些社会上不公正或者非正义的一柄武器,体现了一种执迷于苛刻而绝对公正的情感的述求,以及对于社会秩序的失望的情感宣泄。恰是因为如此,很多人对于其所引起的复仇行为有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着迷。
对于个人而言它并不是前进的阻碍,或者仇恨这个词本身所主导的情绪在某些情况下成为了支撑很多人向前的动力,无论那个目标是否是正义。仇恨给予一个人的影响是如此之大,几乎是大部分人所无法想到的……
很多人将仇恨和负面情绪愤怒联系在一起,这是不正确的,愤怒只会让人迷失自己,让人陷入意识和心智上的双重的疯狂当中去。但是仇恨却与之不同,就维持的时效性而言,愤怒是相对短暂,而仇恨则有可能持续几代人不止;而从影响性上来说仇恨也要比愤怒的破坏性更加的大,更加的彻底。它会让弱小者学会坚强,让愚蠢之人变得聪明,让快言快语的年轻人沉淀成口蜜腹剑的密谋者,亦或者将活人引向死亡的地狱……
登城节当日,一入夜来,灯火霄霄而起。飞凝流翠,萧管弦歌。花灯彩绘,异彩缤纷。人潮如浪花涌动,欢声似鼓噪喧天。而越往后夜而去,那爆竹和烟花似乎就越加繁盛,这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据说是某个灵师在炼制灵药的时候偶然配置出来的药方,可以产生令人叹为观止的美丽火光和爆炸。
而不知从那一年开始便成了增加节日气氛和欢乐的小道具,人们在欢乐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改变这个世界的道具就在这声声爆炸声中扩散开来,成为了许多年后终结灵师与灵术无上地位的重要武器。由灵师发现炼制成的药方也最终毁掉了他们自己的存在价值,这不能不说是种莫大的讽刺。
“小弟,你来看看这个。”印城玉指着摊子上的紫金灯轻声说道,这夜他穿着件灰色的锦长袍,灯火之下总显得面如冠玉俊逸潇洒,一些人家足不出户的小姐们往往在这一日也被婢子陪着出了门来,罩上风雪帽,寻了各种形式各异的银妆半面尽情的出来赏玩烟火灯花。但也正是如此,印城玉的萧雅气质使得许多姑娘家心生倾慕,往往盘桓于侧,媚眼撩拨;只可奈何落花属意萧郎,萧郎其意却不在落花之上。倒是空自让许多含春少女怀了相思心疾。
“有那么一年的登城节你便因为想买这个向我要钱来着。”印城玉轻轻说道。
少年眯起了眼“然后你也没钱,最后还是从父亲那里偷来的银子,最后事发之后,挨了父亲一顿好打。”
“你倒是仍然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项原一向好记性,无论好事坏事,都算的清楚着呢。”印项原似有所指的说道。
印城玉淡然一笑却不答话,只是引着少年寻路前行。
“你现在这是去哪?”看着印城玉带着路却专捡了那僻静处行走,而且周围人越来越少,不由得隐皱了下眉头。
印城玉的脚步也不停下来,轻声慢语的说道:“前些年在城东佛庙高台上许了桩愿望,算算至今正该还愿的时候了。”
印项原心下起了惊畏疑惑之意,自从知道那云药之事后。对于这个长兄已经是在心底留了七八分的保留,今晚他来邀自己出门逛这登城节,自己本不欲来。却是砚姬在暗中一力主张着要来,如今已经隐了踪影。
“你这兄长看来是准备和你摊牌了。”砚姬轻轻传音耳语。“跟他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说,有时候当你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背叛你的时候,你反而会同情他哦。”砚姬盈盈笑道。
少年握了握拳头,把手压上刀柄,脚步也不停歇,只跟着看看他要与自己说什么话。
天空渐渐被乌云笼了起来,风中带着一种雪前特有的那种温暖。这条道通向山上的道路虽然也挂满了各式彩色风灯,但却并无几人往来。
佛塔修在山上的一处平广高台上,形成个盘旋而上大约二层高的阶梯高台,高台顶端供奉着一尊形象凄苦悲刻的佛陀。来到这寺庙之前,印城玉也不攀上高台便在这高台前双手和十伏地下拜,竟然是极虔诚的模样。佛教为三百余年前从西南之国传入的教派信仰,其经意讲究苦行与对自身的苛刻磨练,这些苦修的教徒坚定不移的认为痛苦的磨练是种救赎,他们的教义鼓励他们用自我伤害的方式去抑制自我最本初的欲望和要求,而因此引起的死亡则被看成是对教派和自我信念的无上忠诚。
印项原看着他的哥哥古怪的举动束手在一旁。那个年轻人拜了三拜然后站起了身来,看了他足有三五句话的功夫,眸色幽深的问道:“记忆当中父亲从未因为任何事责罚过你。”
这点也正是印项原所一直疑惑的事情,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头,往那里站定了便看他如何说话。
“我们不妨听个故事怎么样?”
印项原冷哼了声,“哥哥倒是好兴致,只不知晓有什么故事要让项原知道。”
话语轻叙,惊人的故事慢慢的经他之口诉说而出。原来自凌家风武皇帝建立政权统一中州之后,因为灵师在在其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他不仅极其推崇一些诸如八风里、长空山这种灵师门阀,更加注重的一点则是建立隶属于皇室的灵师组织,这就是灵师密宗七戒党兴起的由来。随着一代代的传承和发展,本不应拥有自己的意志的七戒党到了十几年前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难以管服约束的势力。
天子当然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便下令取缔七戒党。但也就是在这时七戒党勾结当时的嬴王凌子牧毒杀天子,欲图夺取政权,但是却最终事泄而败。嬴王一向作为辅佐朝权而存在于朝堂之上,而最后则因为妄图染指帝位被杀,影响不可说不大。
印城玉幽幽的诉说着旧事,“叛乱一灭,乱党既遭到通缉。嬴王一脉或被幽禁或被诛杀,但却唯唯逃了他的一个最小的儿子。”印城玉面色惨惨澹澹,两条俊眉生生的拧结在了一起。
“这事情只落在他的一个贴身护卫的身上,谋反事败,当时满城着令缉拿嬴王。为了救下他的小儿子,那个侍卫想出了最不可能也最残酷的办法——用自己的小儿子来替换掉他主子的子嗣,然后自己带着那个孩子混在难民当中逃出了影月城。”印城玉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的好弟弟,你猜猜那个被换掉的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