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塬彻急匆匆的走过穿堂,这时才五更刚至,时候尚早。两边门廊上的蜡烛和提灯才被下人们点起,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飘摇不定。看到他匆匆走过,洒扫门廊的家丁和丫鬟无不低头行礼,但是印塬彻心中有事自然无暇顾及这些礼节性的小事。他那件金钱鼠皮的大衣裹着他的身子,如今这么一阵疾走只感觉怀里汗湿一片。
等到他到了大厅中的时候,赵管家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向那个老人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后者则确定的点了点头。
印塬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他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的管家。这并非是因为他不信任他,而是他要谈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的重要,重要到他不能冒丁点风险。看到老仆人退出了大厅,然后双手关上了阁门。
为了保险,印塬彻又走过去推开门看看门外有没有人在偷窥。看起来他的管家非常晓事,早已经带着下人们离开了院子,他回过头来急匆匆的转过屏风来到内室。
“不知兄长叫我来有什么事情?看起来竟如此急切。”一边椅子上坐着的那人两眉入鬓,容貌疏朗,正是他的弟弟印塬景。
烛火如豆,映着飞凝彩绘的壁画显得内室颇有些昏暗诡异。一些桌椅下的暗影仿佛活物似得伸缩扩散,印塬彻缩了缩脖子赶忙收回目光。“当然,影月城来消息了。”印塬彻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他是个胖子,那种身高和腰身分辨不清的胖子,痴肥的脸颊把眼睛挤到只剩黄豆大小。
他的弟弟和他则完全不同,那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有着温和俊逸的脸部线条。但是相对的他的眼睛却时刻透露出闪电一样坚决而耀眼的光芒,漠然好斗、不肯屈服似乎就写就在他那双漆黑色的眸子当中,与他对视总让印塬彻感到十足的压迫感。
“兄长听说什么坏消息了,把它告诉我。”印塬景拉过椅子让印塬彻坐下。“慢慢说,我的兄长。”
印塬彻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丢在了桌子上,“影月城来的密信,你自己看看吧。”
印塬景伸出手去想要拾起信封,但是这时印塬彻突然又按住了他的手,然后拿眼睛往门外瞟了一眼。
“不用担心,兄长,门外没人。不管如何,你的管家至今为止都仍然好好的把他的好奇心揣在了他那名为忠心的口袋里呢。”
印塬彻这才松了口气,把信推给了自己的弟弟。上面的漆封已经被割开了。因为揣在怀中的缘故,信纸上汗湿一大片。
印塬景抽出信纸,将信靠近蜡烛从头到尾的好好读了一遍,然后淡淡的将信纸放在了桌上,面色波澜不惊。
“好弟弟,这要是我不知道那封信内容的严重性的话,你的沉稳几乎就要让我以为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你得知道,我的兄长,对于一个经历了十二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政变,并在失败后偷偷的混在难民中逃出影月城的人,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但是现在,影月城的暗探已经来到了这里,十二年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要饶恕过之前叛乱党中的任何一个成员,而你作为嬴王最信任的一个随从,很有可能便是他们这次的目标。”
“谁知道我在这里呢?他们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恐怕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现实的利益。”
“你得清醒一下,认真的去想一想自己的处境。这十余年凌长青的暗探踏遍了十道的每一座城市,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些潜藏下的叛乱党被一个个的揪出来,然后拉到街上砍掉脑袋,他们的心脏被挖出来挂在那些城门前示众。谨慎的处理现在的情况,你那副心脏就还能放在自己的胸腔里好好的跳上几十年,而不是被放到咱们的城门前冻成一块冰坨。”
“你放心,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印塬景肯定的说道。
他的哥哥皱起了眉头,似乎对于印塬景略显敷衍的态度有所不满,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严厉。“我不仅仅是你的兄长还是一家之主,很多时候我要负起应负的责任,我不希望我们家毁在这件事上。”
“我明白。”
印塬彻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他带着些踌躇的说着。
“兄长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你知道青藤玉的下落么?”
听到这句话之前古井无波的印塬景此刻突然像狼一样的眯起了眼睛,脸色瞬间阴沉无比,“这是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细微的杀意,昏暗的烛火一阵跳动。
内室的气氛随之紧张起来,印塬彻喉结滚动了下,表情上有些不自然的尴尬。“我自然有我知道消息的途径,而且为兄也只是问问罢了,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呢。”
“很多事情最好不要知道的好,比如说这件事情。更何况那东西已经消失在当年的战乱当中,如今早已经作古,兄长又何必重提旧事。”
“嬴王至宝青藤玉在七戒党兴起的叛乱中消失无踪,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只是当年嬴王凭此宝玉在手,一时天下难逢对手,及至于今其余威仍然不去。而现在也还有人在暗地里寻找这件宝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要清楚。塬景你当年是嬴王护卫铁三羽之一,难免便不会有人别有用心的想要在你这里找找机会。”他灌了了口凉茶下去,“这件事你可千万别糊涂,要不然只有可能给咱们阖府上下带来灭顶之灾啊。”
印塬景眉头略微舒展开,“兄长只管放心,我自有分寸。不论如何,我绝不会做出引祸乱于自家的事情。”
“好,好,塬景既有这话,我也就放心了。”印塬彻唯唯诺诺的点头说道。
对此印塬景再无回答,略微躬身行了一礼,表情淡漠的推门离开了屋子。
“青藤玉,青藤玉。”印塬彻沙哑着嗓子低声重复了两句,他的目光辗转着挪移到那封密信上,又将那信拿起来来来回回的翻看了几遍,眼内惶惶之余亦有一丝贪婪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