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亚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院人事不省。
门都没来得及带上,小妹就跟着传信的人上了那面包车,直奔医院而来。此时她浑身发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已经不会动,哭成了泪人。
早上,她一直目送他走进那道大铁门,从家到厂,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可毕竟是他第一天到新单位上班,两人内心多少有些隆重感,特别是小妹,她觉得很开心,他们的新生活就要从这里开始了啊。
她还换了一个手机,将以前那个功能很少的旧手机彻底扔了,现在她要随时跟他保持联系,时时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她心里那个激动啊,他说,“我上班去了啊”的时候,她感觉心都快从胸腔里飞出去了,门外,他身后,有一轮刚刚升起的太阳,跟她的心情一样,新鲜而明媚。他摆摆手:“乖乖在家等我!”
晋城的冷,来得太早,超出了小妹的想象。看着躺在眼前的亚哥,她感觉从头到尾彻骨的寒凉,她想,要是早一点给他织点毛衣该多好。
看着那个平日话很多,此时却沉默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亚哥,小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她想起亚哥的姐夫,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在那个男人面前,虽然亚哥与他很亲热,去见面之前,亚哥也刻意将两人打扮过一番,可一站在那个高大而潇洒,衣服质地上乘的男人面前,亚哥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小妹却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妹再次深深地感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可亚哥怎么安慰她的?
亚哥说:”眼睛看得到的世界并不可靠,心里藏着的那个世界你才触摸得到。”
亚哥的话有些深,但小妹听得懂,他坚信,他对她笑着说:“我们是个一星球的生物,只是失散了几亿年而已。”
看着亚哥此时苍白的脸,小妹将自己的脸贴上去,久久不舍得分开。
医生走过来:“你老公是从高处摔伤导致大脑出血,他现在是术后暂时昏迷,你也不要太害怕。”
小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她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问:“医生,他这样子,要多长时间才能好?“
“病人体质不错,如果认真配合后续治疗,完全康复应该不成问题,至于时间,因人而异。”医生态度很耐心,也有些宽慰小妹的意思在里头。
“谢谢。“小妹忍住泪说。
为了表示对亚哥的关心,纸箱厂特意派了一个年轻的男孩过来,男孩对她说:“亚哥从二楼那早已经烂朽朽的栏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院子里,简直把我吓坏了!“
小妹看那男孩一眼,他的表情很激动,仿佛还在出事的现场。小妹想让他不要说话,她感觉自己需要安静,她不希望别人总是重复让她痛苦的画面。可男孩压根停不下来,她终于很客气,却又明确地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照顾得过来。“
“那不行,老板交待好的事,我可不能不执行,回头把我炒了。再说,亚哥刚来就摔成这样子,也怪可怜的,我也想照顾他,他人蛮好。”那男孩很坚持,也很热心。
“要不,我下楼给你买点吃的?”看到小妹沉默而厌烦的样子,男孩大概也觉得有些无趣,他想,看她那样子,好像很没有力气,是不是给她买点吃的呢?他便开口那样问她。
小妹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什么也吃不下去,但她真的希望男孩可以快些离开,好让她清静一会儿。
得到小妹的应允,男孩起身,飞快地转身下楼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妹不敢仔细看昏迷中的亚哥。她怕自己会晕厥,是的,她那么喜欢他,依赖他,现在,他躺在那儿,仿佛灵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躯壳。突如其来的厄运,让小妹还没来得及适应,她握着那只略微冰凉的手,拼命地暖着它。
此时,在这满是酒精味的房间里呆坐着,她好怕!她的内心一片混乱,情绪低落。怎么办?怎么办?她不停地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