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座城市清明时节的记忆都是凄清与细雨。
润生早早回到水洲,这座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在他的记忆里,所有的美好都与姐姐有关,所有的痛苦,还是与姐姐有关。
姐姐大学毕业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去了支教的那个乡村,那个时候的润生还不太清楚姐姐与父母之间的矛盾与疏离,他只是偶尔听到母亲的叹息,父亲表现得则很漠然。
“这么叹气做什么?她又不是去一辈子,不过一年而已。”父亲说。
“可那是什么地方啊?婉清从小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她怎么受得了?”母亲的情绪十分低落。
“这孩子从小就主意大,什么事都自己作主,你担心有用吗?”父亲淡然回到。
这一点,母亲自然晓得父亲话里有话。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是带着杜婉清的。那年夏婉清四岁,也不过一个懵懂的孩子,模样清秀,但性格却很倔强,与继父的感情总是不那么好。在她上中学的时候,考到县里中学时,她竟然将名字改成杜婉清,她说自己永远与生父同姓,她叫杜婉清,为此,继父对她更生了分疏离。婉清却与小她六岁的弟弟感情甚好,几乎将他当作自己的小孩一般疼着,仿佛一个小妈妈那样总是照顾着,关心着他的一切。
当婉清,杜婉清,杜老师大学毕业直接去了鸣村,刚刚高一的润生很是支持,他羡慕姐姐的自主与独立,虽然父母很少表扬姐姐,但润生一直以姐姐为骄傲。她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在润生眼里,姐姐的性格还非常之好,永远都是微笑着,很有礼貌,很有涵养的样子。只是回到家,在父母面前,她就沉闷而冷淡的。润生曾经疑惑过,但也只是从母亲的闪烁其辞,还有邻里亲朋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信息,大概是与父母的那段孽情有关。据说,婉清生父去世之前,母亲与继父之间已经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个传言,让润生与父母相对时,内心也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但无论如何,他的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液,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装作不知道一切,但对姐姐却萌生了同情与认同。
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姐姐的音容笑貌犹在耳旁。
小妹果真没有失言,她匆匆赶到水洲时,已是深夜。润生接了他,一起往北城的宾馆行去。
放下行里,润生说:”早些休息,明早我过来接你。”
小妹眼含谢意地看着他:”你总是这么细心周到。行,你也早些睡啊,咱俩明天见。”
那晚,小妹看着润生的背影,感慨他竟然都有些苍老的感觉了,而实际上,润生早已走过而立之年,只是,人的记忆有些时候会顽固地想让时间定格,不愿意它往前跑,更愿意时光里的人变老。
一条寂静的公路,一座寂静的陵园,一排寂静的松柏。
墓前,杜老师仍笑靥如花,青春的美貌让人动容。小妹将一幅梨花绣品放在杜老师墓前,她记得,春天的梨花,雪花一样飞舞,杜老师轻盈走过,眸中水波盈盈,笑容如阳春三月,那样的美。
回程的路上,小妹对沉闷不语的润生说:“前些日子,听一个老乡说,那个恶人得了怪病,去年已经死掉了。”
润生的语气有些痛楚:“姐姐当年就不应该去鸣村,若不然,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妹无言以对,鸣村,让浪漫的杜老师,天真的杜老师香消玉勋,它在润生的记忆里就是罪与恶的代名词。小妹想要说什么,似乎也不敢轻易提及。
当年,不过七八岁的小妹并不清楚成人之间那些复杂的恩怨,更无法理解一个美貌的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厄运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想起那段过往,她也觉得深深的痛,为杜老师痛,为那个背着包出现在村里的陌生男人而痛,也为润生而痛......
可此刻,小妹除了同样的沉默,她真的没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去重新诉说那段往事,更何况,润生根本不愿意再次回忆。
“死了又有什么用呢?能还姐姐的命来吗?”润生手握方向盘,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路,眼神悲凉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