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百秋呆呆躺在那温暖而柔软的枕上，任凭屋外脚步声来来回回，满耳充斥着大人的叱责，孩子的哭叫，汽车经过的喇叭声。
装修生意不好的时候，他就捣腾材料，经常开着那辆皮卡往返省内各地，每次困了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停下，一觉醒来，也是这样呆呆的。
他躺在那儿，像一具空空的躯壳，魂魄无踪。
许久，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然后起了身。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洗漱室内的毛巾也挂得整整齐齐。他站在镜子前，怔怔地注视着那个似乎有些陌生的男人。
他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
下楼退房时，仍是昨晚那女孩，看到他，热情地招呼着。
不及他开口，她已经殷勤地为他料理起需要料理的一切。
走出旅馆，晴朗的早晨在雨后散发着柔润而清新的气息，他深深地，贪婪地嗅着空气里夹杂青草味的清香。
虽然，这是个美好的早晨，他却有些恍恍惚惚。
晋城东北角，一个小小的城市公园。一对年轻的父母微笑地看着他们淘气的小女儿奔跑玩耍，放任她时而抓起一片树叶快乐地惊呼，时而又躲回怀里撒娇索吻。
安静地坐在树荫下的小妹，默默地想，这就是孩子的天性，好可爱啊！
小女孩跑过来，指着小妹，“姐姐，姐姐。”
小妹温柔地伸出胳膊，小女孩嘻嘻一笑，跑开了。
那对年轻的父母也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幕，小女孩迅即跑回她妈妈那儿，她的妈妈张开怀抱，将她整个地拢在自己柔软而温暖的胸前。
自从小妹离开鸣村，爬上离家的火车起，就时时梦到杜老师软软的，温暖的怀抱。她常常在夜里醒来，沉浸在那虚无的温暖里无法入眠。她常常愿意黑夜再长一些，再久一些，好让她悠悠地在那种温暖里多呆一会，她怕炫目的白日会打碎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暖与宁静。
小妹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年轻的妈妈，默默地羡慕着那个搂着妈妈的脖子，可以无限承欢的孩子。
小学一年级，五岁的小妹遇见了杜老师，那个来自北方的清瘦女子。
杜老师背着一个红色的双肩包出现在桥头，身后一片苍茫的原野和青山，她抬手遮住午后刺目的阳光，眯起眼睛注视着那唯一一条进村的小路。
阳光下，一个小女孩握着一把彩叶草一蹦一跳地出现在杜老师的视线里。
阳光下，小女孩停下奔跑，她好奇地注视着桥上的女子。
那女子身背红色的双肩包，浅灰色衬衣，浅灰色牛仔裤，她远远向小女孩挥着手。小女孩握着那把彩叶草，继续奔跑，跑到女子面前，仰起头，看着她。
那女子笑盈盈，嘴角一对可爱的梨涡。
“姐姐!”小女孩开口。
“叫我杜老师。你叫什么？”女子问。
“我叫小妹……”小女孩轻轻说。
那女子牵起小女孩那只握着彩叶草的手，一起向村里走去。
虽是秋日，这座城市的树木依然披着绿衣，叶缝间洒落的阳光形成一张斑驳的网，轻盈地将小妹罩在其中，微风送来了熟悉的秋桂香将思绪飘远的小妹拉回现实。
那对年轻的父母已经带着小女孩离开，换作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安静地坐在他们离去的长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