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就这样告终了。
这两天都是阴沉沉的。气温不算高,没有风,当然也没有刺眼的阳光。参差不齐的乌云层层叠叠地盖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如果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支撑着天空,恐怕黑云早已坍塌下来将人们压得喘不过气了。
柏油马路两旁的枯树枝交错盘旋,形成以天空为背景的一幅幅图腾,图腾上悄悄地冒出了点点绿芽,静静地等待着夏季的到来。
从艾德里安收拾好答题工具,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妄想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何等的华丽。
高中三年,故意迟到,故意不写作业,故意惹老师生气,上课故意睡觉,故意不和同学好好相处…至于为什么,只能说艾德里安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任性。
其实艾德里安骨子里是个优秀的人,他有着扎实的功底,小学时候的他每天都会被各科老师轮番表扬,家里也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奖品,这些他都习以为常。只是,在小学毕业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艾德里安走出校门,心不在焉地拖着懒散的步伐走到一辆红色保时捷旁,他轻轻拉开后车门,一脸疲倦地栽进了后座上,司机此时见状,小心翼翼地从柳木红色牛皮驾驶座上走下车来,把艾德里安搭在车门外的腿小心地往里收了收后,又带上车门回到驾驶座上,引擎轰鸣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那辆红色跑车嗖的一声扬长而去,留下地上被带起的落叶。
太阳稍稍走出了乌云,透过树冠零星细密的缝隙在车顶形成的光影,忽明忽暗,闪烁摇曳,不过没有多久太阳又藏到了乌云的身后,天地间的一切又都是灰蒙蒙的样子了。
司机是不好意思问艾德里安的考试成绩的,况且现在这位少爷的心情不好,更不敢自讨没趣了,于是一路上除了车窗外呼啸的风,车里的氛围一直都尴尬地安静着。
艾德里安虽然很疲倦,但是躺在后座上却睡不着,他一直在担心成绩出来后,自己将何去何从。
如果考得很烂,哥哥一定会让自己进入家族企业实习,从此再也不用碰各种课本,但他对什么银行、金融没兴趣,如果考得还凑合,他在考虑要不要出国读大学,一来散散心,二来远离这么多年一直生活的地方,让一切重新开始。
保时捷最终在一片绿莹莹的草场前开始减速,停进了旁边的停车场。
从空荡浩大的地下停车场走出来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雨。停车场外黑色大理石地砖铺就的羊肠小路被雨水痛快地润洗着一遍又一遍,大理石板明亮的表面如同镜子般,清晰地反射着头顶杂乱的树冠缝隙中灰色的天空,蜿蜒的小路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
艾德里安和司机竟然都没有备伞,二人只好低着头沿着小路一路小跑前行。在转过第二个弯时,他们被一群黑衣人挡住了去路,无奈之下艾德里安艰难地抬起头,用手遮蔽雨,挡在额前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眼色。
只见一把黑色为底,上面绣着猩红色荼蘼图案的大伞下,一名西装革履的绅士静静地站在艾德里安的面前,他的黑色漆皮鞋沾上了雨水,不过更像是钻石奢华地镶嵌在鞋面。他手握伞柄,面带微笑,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一脸威严的样子,锋利的浓眉下,一对黑夜般深邃的眸子注视着艾德里安。
“把伞给他们。”这位绅士吩咐身后站着的一名打着相同样式伞的看起来高大健壮的男士,声音冷酷而平静,像是一把锋利的冰凌制成的剑。
“怎么?哥哥你亲自迎接我啊?”艾德里安接过那名健壮的男人递过来的伞,迅速撑起来举在头顶,他舒了一口气好奇地问道,不知发生了什么,要这么郑重。
“你先去换衣服,然后来书房,我们有话对你说。”艾德里安的哥哥说的“我们”,还包括他们的父母。
“哦。”艾德里安的心咯噔一下,顿时提了起来。不过他顺从地先去了浴室。
那栋矗立在草皮上的,是座雍容华丽的宫室,却像一幅中国画长卷。中国古代匠师充分运用木结构的特点,创造了屋顶举折和屋面起翘、出翘,形成如鸟翼伸展的檐角和屋顶各部分柔和优美的曲线。同时,屋脊的脊端都加上适当的雕饰,檐口的瓦也加以装饰性的处理。舒展如翼的屋顶精心排放着一片片琉璃瓦,流光溢彩,雕梁画栋。
艾德里安的房间在整座宫室中轴线的右侧第二间,第一间是哥哥的。而中轴线左侧的第一间殿空间稍大,那是父母起居之所,有两兄弟房间的两倍大小,它外围是一圈亭廊,风格依然是中国宋代的那样玲珑剔透。殿顶有五脊,脊上的四角分别是四尊金龙,两吻依然是腾飞的金龙。
艾德里安推开两扇相对而开的楠木门,跨过及膝的门槛,后又背对着门外双手轻轻将它们带上。他的房间相比父母和哥哥的算是小的了,即便是三室一厅一卫,在这个家族里也不过是比管家的多一个卧室罢了。
艾德里安很快梳洗换装完毕,他拉开门跨了出去,此时雨已经停了。庭院里由彩色烤瓷地砖讲究拼接成的地面五彩绚丽,如同进入童话世界般美好,当然这是现代式的建筑风格,由于艾德里安童年时期硬是拉着爷爷派建筑工匠花了一年时间,将瓷砖精心打磨、抛光,再设计艾德里安喜欢的卡通图案,给每块瓷砖编号、涂色,最后拼接而成现在的样子,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所以艾德里安在父母眼里一直都是一个任性、奢侈的孩子。
哥哥的书房在偏八殿——“致远阙”。偏八殿位于整个宫室中轴线的左侧由南向北数的第八位殿,殿门前对称地栽着“女贞”,那树已有些年份了,树冠甚至与宫室中轴线第一位殿——“德御塔”的中段一般高,而德御塔总共有41层。
“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艾德里安推开门,发现客厅的南北主位上,分别端庄地坐着父亲和母亲,而左边第一位是正在向他招手的哥哥,哥哥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艾德里安看情况不对,一进门就住了口,后一言不发地灰溜溜地走到右偏座坐了下来。
“布莱克,把机票给你弟弟。”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净清爽的父亲声音浑厚,他一支手一边肘靠在身旁的紫檀四方木桌边,一边拿着烧得发红的雪茄,他脸上棱角分明,透着英气与威严。
布莱克将身旁圆形白蜡木桌上的机票理理好,站起身来利索地跨了四五步,伸手把机票递给了一脸茫然的艾德里安。
“扬州——苏黎世”,机票上清晰地印着出发地与目的地。
“什么意思?”艾德里安将垂下来的头重新抬起,环视了一遍在场的其他三位长辈。
“苏黎世是欧洲最安全、富裕和生活水准最高的城市之一,作为西欧重要的经济、金融和文化中心,瑞士银行业高效严格的保密能力,使得苏黎世成为世界离岸银行业务的主要中心。家族决定,在你的这一人生转折点,想让你到苏黎世,培养金融方面、人才管理方面的能力。以便在你足够成熟之时,继承家业。”布莱克冷静地为弟弟解释道。
“可我不喜欢当一个商人!”艾德里安蹭地站起来,说着就要扔下机票冲出门外去。
“那你喜欢什么?”妈妈关切的眼神跟随着艾德里安,一刻也没有走丢过。
艾德里安听到妈妈呼唤自己,脚底下停止了躁动,缓缓转过背,透过肩膀朝身后说道,“生物。”。
“那就去苏黎世大学修‘分子生物学’,好吗?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呀!”母亲柔软的话语让人怎么拒绝?
“那好吧。”艾德里安最终妥协了。
总之,家人想尽办法,终于将艾德里安送到了苏黎世。因为瑞士对于商人的财产有着最让人满意的保护措施,所以家族企业的各大董事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将公司的总部迁址到苏黎世,而且,各大董事举家迁往苏黎世,无论是对于工作,还是生活,都方便多了。
私人飞机早已准备好了。11个小时的飞行,让艾德里安疲倦不已,早就在隔间里睡着的他,保镖们不敢惊动,于是只好对他“公主抱”,一路护送至阿斯科纳酒店预定好的总统套房里。
从今往后,在苏黎世的日子只能在酒店里度过了。
转眼间,来苏黎世已经9个多月。
苏黎世的四月悄悄地来了,这段时间瑞士格外热闹,因为举国庆祝着一年一度的六鸣节。
四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晚上6点,人们撞响格罗斯大教堂的钟。每年第一次敲响的钟声就成为宣告春天到来的标志。
六鸣节就是苏黎世人们的迎春节,每年各行会组织传统盛装游行,之后在贝尔维尤广场点燃一个十几米高的柴堆,柴堆上有一个脑袋内藏有爆炸物的雪人。人们计算从柴堆点燃到雪人脑袋爆炸的时间,以此宣告冬天的结束并预测今年是否有个好夏天。
艾德里安裹着一件黑色流苏羊毛披肩就出门了。街边店的橱窗里各种名贵的奢侈品散发着低调的柔光,手拿各色气球的一群群孩童快乐地穿梭在行人间,他走在还有积雪的人行道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不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