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家，这本书是别人送给我的，你可以还给我么？”蒋烨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说着便准备将《符文大全》拿回来，可这书却像是在老者的手上扎了根，蒋烨又怕自己用力太多而把书弄坏，苦笑一声，道：“得，老爷子既然喜欢您就先拿着。”却是准备在老者上床睡觉时再拿回来。
“老……人家？”喑哑的声音突然一字一顿的响起，好似吐出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一般。
听到这低而沉，断续而嘶哑的声音，牢房中的三人都不由得震惊地把目光移到枯盘在地上的老者身上。
“老人家，你会说话？”蒋烨惊道。
“我，又，不，是，哑……”老者缓缓抬头看着他，吐字渐渐变得清晰：“呵，老人家，我已经成了老人家……”这老者光说这短短的一句话，就用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蒋烨三人听着，简直就要坑死。若非在这牢房之中实在无事可做，他们是决计没有耐心听这老人吭吭巴巴说话的。
病蔫蔫的老者很久没有说过话，这一番开口之后，竟是不停的说了近一个时辰，虽然语速极慢而且语无伦次，但蒋烨还是拼凑出了他想说出故事。
一个游学到蒙德吉欧尼的年轻的学者，见到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布尼塔女孩，于是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可惜对方已经有了婚约并且深深热恋着她的婚约者，对他的追求视若无睹。年轻的学者却没有放弃，整日里跟在那女子身后，不是为对方吟唱一些自编自写的诗句歌谣，从他对那女孩反应的描述中蒋烨听出那女孩并没有因此而感动，反倒因是对他的莽撞越来越厌烦。后来她的婚约者知道了他的存在，在警告无效之后便将他抓到这里关了起来，这一关便是二十多年。
一直听到最后，他们才知道他口中的那对狠心男女是何人，竟然是这蒙德吉欧尼的城主和他的夫人。
听完后蒋烨就无语了，在这种阶级分明的世界里，做这种事没被人家绞死就已经算万幸了，尤其是那城主夫人对他毫无感觉。
“您现在可以把那本书还给我吗？”蒋烨见老者从沉湎中回过神，于是便开口讨要《符文大全》，对于他所讲的故事，蒋烨完全没有想去议论的想法。同情或许是有，但也只是同情他被关在这牢房里太久罢了。
老者也只是在缅怀自己的过去，并没有想因此而博得同情，此刻见蒋烨不想谈论这事，也便转开了话题：“既然看不懂，你拿着它又有什么用？”说了一晚的话，却实让他说话时顺溜了许多。
“您这话说的，看不懂就不能收藏了？”蒋烨说着说着突然停了声音，怔怔地看了老者半晌，灵光一闪便凑了过去：“老人家，你能看懂这书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我们讲讲呗。”
“一本字典有什么好讲的，又不是故事。”老者似乎有些不耐，抱着书便要爬到床.上去。
“别呀，这不是也没别的事情可做。”蒋烨眼睛一转，故意激道，“莫非你这个学者只会叫故事？”
老者上床的动作一滞，气呼呼地转过头来：“你这是侮辱！污蔑！”拿起书朝蒋烨三人的方向展开，手指从他们身上一个个的指过去，“你们三个文盲，我就算一个字一个字的讲你们听也不懂！”
“那正好，一个一个来呗。”说着蒋烨便指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复杂的符文问道，“这是啥？”
老者危颤颤的看过去，借着微光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是‘流光’。”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半年过去了。蒋烨埋头在写文识字上。开始时马汀和哈索也闲来无事跟着一起学习，但时日一久哈索便不耐烦起来，于是便只剩下蒋烨和马汀二人。那老者也慢慢变得不那么难以交流，偶尔还会给他们讲一些其他地方的风俗与人情世故。
这一天，地牢的看守突然前来把蒋烨带了出去，本来他还以为是克里斯蒂娜来找他聊天，却不想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妇女。对方并没有跟他多说话，而是在他去洗漱换衣之后，将他带到了宫殿后面的一个园子前。
见对方没有带他进去的打算，蒋烨便整了整衣衫自行走了进去。
这园子在宫殿的边上，旁边紧挨着那冲天的灰褐色法师塔，进到圆子内，便看到座立中央的小亭子，一个女子站在里面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高塔，听到蒋烨进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是你要见我啊！”来的路上蒋烨心中一直是忐忑的，却没想到这个要见自己的人还是克里斯蒂娜，“你以前的那个侍女呢？这个侍女问她什么都不说，弄得我紧张了一路。”
克里斯蒂娜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脸上挂着病态的苍白之色：“我之前突然发病，在魔净仪里呆了几个月，母亲说莉兹嫁到维克萨了。现在这个侍女，大概是还没有习惯这份工作，就算是跟我也不怎么说话，问一句答一句，无聊极了。”
维克萨是距离蒙德吉欧尼不远的一个小镇，算是蒙德吉欧尼的附属地。
“是这样啊。”蒋烨说着便暗自叹了一声，怪不得她一脸的病容。心中转念想道，“那个叫莉兹的侍女，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时，他心里也不禁有些犯嘀咕，就连呆在克里斯蒂娜身边都有种随时会小命不保的感觉。
克里斯蒂娜等了半晌，也不见蒋烨与她搭话，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烦闷：“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蒋烨心中纠结，看她烦闷的模样，他确实生出了陪她解解闷的想法；可一想到她随时会犯病，而那时自己必然受牵连而小命难保，这又让他想赶紧离开。
克里斯蒂娜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碧绿色的眸子显的朦胧了起来，呐呐的自言自语：“哥哥回来了，可是却不愿意多陪我哪怕一小会儿；母亲以前每过几天还会出来陪陪我，可自从哥哥回来后，就一步也没踏出过那里。”目光又转回到法师塔上，显然，那里是她母亲所在的地方。
“就连莉兹也出嫁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陪我聊天了。”克里斯蒂娜的声音越来越低落，感觉泪花在眼中滴溜溜的打转，她抬手将之拭去。
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在自己面前抹眼泪，尤其在知道这姑娘的身体还不好，这恐怕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感到心疼。
“他们也许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忙。”蒋烨安慰道，此刻也顾不得再纠结什么了，谁知道她的身体受不受得了这般的伤心哭泣。
“比我还重要吗？”闻言，克里斯蒂娜的眼泪掉的比方才还快了许多，“明明知道我的身体不好，没有几年好活了，却还是不愿意多抽些时间来陪我，他们根本就是不要我这个女儿这个妹妹了。”
没几年好活？蒋烨突然觉得这个女子可怜极了！
很明显，她是没有什么朋友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却连一个能说贴心话的朋友都没有，父母兄长也因为忙碌而无法陪着她，这无疑是令人悲悯的。而且身染怪病，甚至不能长时间外出。唯一还让人有些安慰的是：她在这样的世界里长这么大，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不过这一点究竟算是幸福还是不幸，却还是一件有待商榷的事。
随时可能病倒床.上，甚至连死亡的日期都可以预料到，这种事情恐怕换了谁也都会承受不住。
“你得了什么病？没办法治好吗？”蒋烨声音很轻很淡，似乎害怕声音说的高了会伤到对方脆弱的身体。
看到蒋烨面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来，克里斯蒂娜反倒是渐渐收起了难过的表情，连说话时的哭腔都慢慢收敛起来：“说起来，我这应该并不是病，我只是魔法天赋太强了，我拥有着八十四条魔力回路。”说到这里，她满面苦涩的轻笑一声，“这脆弱的肉体无法承载魔力回路时刻氤氲的魔力，只能每隔一段时间用魔净仪来把体内的魔力全部抽.出去，不然体内的魔力就会伤到身体和灵魂。”
“那为什么不每天都用魔净仪抽取魔力呢？那样不就行了？”蒋烨疑惑地问，“而且只要你算好时间把魔力抽离，有怎么会因此而伤及性命呢？”
“看来你们研究真理科学的人不太擅长操作魔法仪器啊。”克里斯蒂娜笑笑，继续道，“魔净仪是不能直接提取身体里的魔力的。”说到这里，她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它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之上的仪器。”
见蒋烨依然面色茫然，本不想再说的她继续道：“也就是说，魔净仪只能从虚无的灵魂中提取魔力，灵魂受到损伤之后才会自动汲取身体中的魔力，这个过程对灵魂的伤害是很大的。”
以灵魂作为中转，却会伤到灵魂吗？想到这一点，蒋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虽然并没有体验过灵魂受伤的感觉，但只是想想他也觉得恐怖。
“那为什么主动将魔力消耗掉呢？”蒋烨突然眸光一亮，“就算你体内的魔力再多，也放不了几个大师级魔法吧？”
克里斯蒂娜被蒋烨的说辞逗得笑了起来，脸上再也看不到半点忧愁：“你以为只要魔力足够就能施展大师级魔法吗？你觉得只要有足够的‘格’就能成为大师级的魔法师？”
“我知道这只能算是天赋，还需要后天的努力才行。”蒋烨面色一热，逞强道，“难道你怕辛苦不愿意努力？”
“若是能好好活下去，谁会在乎努力不努力呢？”克里斯蒂娜脸上的黯然一闪而逝，随即又道，“魔力回路是能够产生魔力和‘格’的基础，这只能决定一个魔法师的素养判定，而不是天赋。魔法师的天赋表现在灵魂上，而努力虽然能够锻炼出一个魔法师的见识智商和思维，但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灵魂。当然，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那就另当别论了。”
顿了下，又道：“以我现在的年纪，能够成为高级魔法师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起码证明我从小埋在翡翠之塔的图书馆里的努力没有白费，传出去恐怕都能把爱索尔大陆的其他魔法师吓死，只要兽族里没有魔法师，那这就绝对是魔法界里堪称奇迹的事。”
翡翠之塔就是这园子边上的那座法师塔，蒋烨目光在它上面流连了几秒，感觉说错话的他尴尬地转开话题：“只要兽族里没有魔法师？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见过兽族？甚至没有看过关于兽族的书籍吗？”克里斯蒂娜有些惊讶，“兽族是没有魔法素养的，他们只凭借身体和本能战斗。”
看着她故作夸张的表情，蒋烨干咳了几声，低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见对方兀自嬉笑个不停，蒋烨只得清了清有些咳的有些干渴的喉咙：“我们那里没有兽族，我也没确实没看过关于兽族的书籍。”
“没见过兽族？”克里斯蒂娜的笑颜忽然收敛，“不可能啊，难道联邦的领区内除了人之外就没有别的动物？”
“啊？怎么就扯上动物了？”蒋烨奇怪地问道。
这一下，克里斯蒂娜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惊奇：“你不知道？这世上的所有动物都是属于兽族的啊。只是爱索尔大陆并没有兽神护佑，所以这里的动物灵智难开；而姆多因为兽神恩泽，而使得兽族得开灵智。”
……
蒋烨一阵无语，原来兽族真的就是兽族，是字面上的意思。而不是他认知中的那种人形兽首，丑陋狂暴的兽人啊，
“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过这些，我却是不知道。呃，那岂不是爱索尔的动物去了姆多就会生出灵智变为兽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