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首
暗夜回首,天下何止一人。
毒龙岛的夜空注定是不平静的,一道流星划过,划出一道切口。
回忆的人,渐渐打开尘封的往事,讲诉的人同样在诉说这个江湖的可怕。
燕孤鸣起身说道:“数十年前的霹雳门还不是现在的霹雳门,那时的门主叫做接天道是江湖之中难得的枭雄......”
一屠勇疑惑道:“接天道?”
燕孤鸣说道:“江湖就如同大海,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底部会隐藏什么?而关于武林以及我的事情需要从霹雳门那一天说起。”
一屠勇笑道:“原来你也与霹雳门有渊源。”
燕孤鸣叹口气说道:“听完你就知晓了。”
同样时刻,一名身背利剑一头黑发的年轻人同样在霹雳门之内仰望星空回忆往事。
“三门主,夜色已深。”一旁侍女走来准备熄灭灯火说道。
冷剑白狐说道:“你们下去就可。”侍女无奈,只得手捧灯火退下。
冷剑白狐独自一人,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大概二十年前的霹雳门,冷剑白狐也还是少年,燕孤鸣也尚未及六岁。
毒龙岛,燕孤鸣望着黑色夜空款款说道:“那年我尚不及学龄,跟随家人路过霹雳门附近而已,就突遭横祸,落的家破人亡的境地,就连自己也是九死一生。这些年我也查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中更是牵扯黄山八珠联与接天道一家惨案。”
一屠勇问道:“黄山八珠联?”
燕孤鸣知晓一屠勇从未听闻过,只得解释说道:“江湖之中一个神秘组织,只有极少人知晓,而八珠联之内的人恐怕也相互不知各自身份,不过他们的召集人紫龙天不在此列。”
“是黄山八珠联杀死了接天道?”一屠勇问道。
燕孤鸣点头说道:“不错,是黄山八珠联杀死了接天道。不过,这中间不得不提你之前的门主霹雳公,杀死接天道还有他不少的功劳。”
一屠勇脸色微变想不到自己为之卖命之人居然是一个背主求荣之人。
燕孤鸣笑道:“现在的霹雳门主可不止这些光辉事迹,以后你就会慢慢知晓。”
“当年,接天道也算是少年有为,只用数十年的功夫就已经使得霹雳门在江湖之中占据了半壁江山,更是取了脱俗仙子淡无欲之妹淡笑眉为妻,并生了一个儿子叫做冷剑白狐。”
“霹雳门三门主!”一屠勇惊讶道。
“不错,就是冷剑白狐。”燕孤鸣说道。
“不过当时,接天道对淡笑眉并不满意,后来又取了清香白莲素还真之妹素云流为妻,为此接天道更是将淡笑眉给软禁了起来。”燕孤鸣说道。
眼看一屠勇一脸迷惑,一脸不解,燕孤鸣解释道:“淡无欲与素还真皆是一代奇人,而敢同时取两人之妹的人恐怕也只有接天道了,这也是接天道毁灭之因。”
霹雳门,冷剑白狐背剑独立,思绪回转之中,已是飘往过去。
夜幕不知何时已经低垂,只有零星的一两声叮当,使寂静的灯火更为寥落。
夜已经深了,“少门主”却睡不着。他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寂寞地看着刚才顺手吊在窗檽上的铜铃铛。侍女们把窗户都关了,风一丝儿也吹不进来,他的耳畔却仿佛还有清脆的叮当之声。铃铛声也太刺耳,母亲说话的声音比什么都好听,连斥责声都是温柔的。少门主一阵伤心,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硬是忍住了。
白狐,白狐……
母亲轻轻地唤着他的小名,他含糊地感受着往昔的温柔,在梦境里沉浮。
白狐啊……母亲的声音是凄哽的,自从见不到母亲之后,所梦见的,便只是她泫然欲泣的面孔,要对他说什么,总是在伸出双臂时,又飘然远去,留下他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中。
白狐……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在脸上,冷剑白狐猛然惊醒!
只有窗外的风声徐徐,是梦,然而这次的梦多了一种不着边际的真实感,梦醒后的失落也特别强烈。少门主不愿再闭上眼,习惯性地转头向着窗,让失望在胸中回荡着。
那铃铛……冷剑白狐突然一怔,原本挂在窗上的铜铃,已经不见了。
他迅速地掀被下床,奔往窗边,窗边也没有,不是掉下去的。冷剑白狐身子一震,刚才的梦不是梦,母亲真的来过了,母亲还没离去多久!一思及此,他急忙拉开门往外看,无人的院子只有树影。
毒龙岛,燕孤鸣继续回忆着那残酷的夜晚。
“淡笑眉的离开,就标志着接天道的毁灭了。就在淡笑眉离开的第三天,黄山八珠联就向霹雳门发出了灭门令。”
同样,作为亲历霹雳门变故的冷剑白狐更是知晓其中详细。
第三天的夜晚,便是接天道的出关之刻。素柔云叫冷剑白狐到剑室来,接天道已经在里面了。才三天光景,宛如冠玉的脸竟憔悴了许多,几案上陈放出关用的兵器,素柔云也抱着出生不久的儿子,脸色凝重。
一家人都在剑室中,而数百人的霹雳门,此刻一点声息也没有,宛如死城。
素柔云道:“八方出入口都有人守着,如果有动静,马上会知道。”
“嗯。”接天道沉声道,“八珠联个个是绝顶高手,心狠手辣,必不会留活口。八个出入口一有杀声,我们就趁混战之时冲出去!”言下之意,竟是以门下弟子当肉盾,暂缓局势。素柔云亦不置可否。
接天道取出两颗靛青色的珠子,冷剑白狐从没见过,在近乎漆黑的幽深中,流转着黛绿青紫,把手心映出一层夜霜般的光华。
“这就是……”
“若真的无力回天,也要保住两个孩子,日后重建霹雳门!”接天道惨然道。
素柔云颔首不语,神态看来比接天道沉稳得多。
一家四口,就此沉默以待,接天道时而弹剑沉吟,时而望向无声的园子。而素柔云怜惜地注视着怀中稚子,襁褓中的婴孩眼珠子十分漂亮,好似刚从清水中捞出的两丸黑水晶。素柔云伸手在婴儿眼底下轻轻一摸,婴儿眨了眨,吱咯地笑了出来。
冷剑白狐走到窗边,死寂的令他有点不安。远方似乎闪过一道寒光,他呆了一下,素柔云已低声问:“怎么了?”
“有奇怪的光芒,在那里!”
冷剑白狐指向东边,素柔云探头看,什么也没有。
接天道和素柔云相视一眼,道:“我去看看!”当下无声地飞窜出去,素柔云一手握剑,一手抱紧婴孩,静静等待着。
一道人影从窗边闪过去,素柔云大惊失色,脱口道:“不好!”正要接着冷剑白狐跑,接天道已闪身进来,脸色苍白,道:“东边大门,一个人也没有!”
“不可能,每个门至少有百来人半着,就算死也有尸体……”
“一个人影也没有!”接天道喘着气,“我看八个出入口都一样了,霹雳门是空的!”
“他们……”素柔云颤声道。
“白狐!过来。”接天道拉着他,与素柔云快步奔了出去,才一踏出门,寒光横扫,几乎正砍中接天道的颈子!
“啊!”接天道一痛,最被素柔云及时伸出,格挡住的剑刃才稍稍削到。对方刀势一沉,挥下盘,接天道纵身跃过,素柔云同时杀招出手,双足一点,双双窜出!
此时,三道人影无声无息,自屋子两边滑出,光影般追向接天道一家。
冷剑白狐被父亲夹在臂下,只听到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父亲施展最上乘的轻功,速度快得令他难以呼吸。
风声中,夹着一两声刀剑碰撞清音,接天道飞窜上树,对方鬼影一般追上,两道游离身形周遭,刀光剑影,分不清谁是谁。落叶飞散,剑气到处,细小的树枝叶片四射,有如雨下!
温稠的东西溅到冷剑白狐的脸,不知是谁的血,而父亲的臂弯已被汗湿透了,身子一顿,落地,横滚,闪开,一道道冷冷剑光逼杀,接天道勉强闪避过,却也再顾不得冷剑白狐。冷剑白狐落地,一撑起脸,双剑在眼前锵出火光!素柔云及时挥挡在冷剑白狐面前,只见寒光飞窜,素柔云虽身怀绝艺,招招狠毒,但一手抱着婴孩,又要顾及身后的冷剑白狐,已显得左支右绌。
冷剑白狐这才看出四人都戴着面具,黑暗之中,一时之间看不清样子。
接天道、素柔云苦苦杀得会合,并不恋战,并肩破围而出。素柔云施展八卦迷踪步,对方一时追赶不及,才得喘息,戴着紫龙面具之人又已来到面前。
素柔云大惊失色,夫妻双剑齐出,同时攻向紫龙面具二大死角。
“哼!”紫龙天悠然冷笑,轻易闪避,身形不疾不徐,悠雅出尘,同时手中拂尘一挥,已卷住夫妻二人双剑,气功一震,两把剑双双脱手!
刹那之际,戴着灰象面具之人已赶到,金刀挥略,素柔云身形后仰,闪过这刀,刀气正好击中金狮面具的铁拳,灰象、金狮被对方震退数步,接天道夫妇趁机再逃。
四人如鬼魅般追缠而上,毫不放松,只有四人,却有如千军万马。接天道夫妇毫无招架之力,接天道已全身是血,两人皆赤手空拳,更加无胜算可言了。
“罢了!”接天道取出怀中二颗珠子,素柔云叫道:“不可……”冷剑白狐突然一阵剧痛,惨叫出声。
冷剑白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眼都痛得睁不开,几欲晕厥,只听得素柔云哭叫道:“怎忍心……”
接着是凄厉尖锐的婴儿嚎哭之声,冷剑白狐痛彻心肺,只求一死,抱着眼睛在地上滚,右眼被活生生打入一颗珠子,眼珠子随着血汩汩地流了满手心。
一道气功打中接天道,接天道闷哼一声,血喷五孔,素柔云被溅了一脸,忙去扶他。
“逃!”接天道以一口真气,大力推开她,素柔云一站稳,灰象已自背后一刀砍倒接天道,喷出的血洒得老高。
素柔云动弹不得,灰象伸出手:“孩子给我!”狂乱的素柔云,连发数道气功,灰象边闪边攻,却伤不及她要害,尽伤在无关紧要处。
“孩子给我!柔云。”
素柔云心一震,那熟悉的声音,不正是……
“把孩子给我,自己逃命去吧!、
“可是……”
“不能犹豫了!”
二人手上招式不停,却都无杀意,素柔云一咬牙,把婴孩往灰象怀中一丢,泣道:“柔云若无性命,来生也报活子之恩!”
“去!”灰象气功雄浑,一道掌风,将素柔云打飞出数百步外。
怀中的婴儿不知是死是活,灰象一迟疑间,远方隐约传出笑语,有男有女,以及小孩子。方才一阵打斗虽激烈,却都是武林顶尖高手过招,因此发出的声响极微,并未惊动到附近。灰象先将婴儿放在树根旁,脚下无声,向声音方向奔去,面具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布满血丝,有如红眼睛的恶鬼一般。
一家四口正在树林中赶路,灰象把心一横,冲出身来,对方一呆之际,一连四刀,惨叫便起,灰象再一刀刺入其中一个小孩的眼部,孩子哼也不哼倒了下去,瞬间地下便四具横尸。
灰象一一将尸首踢下山谷,三名同伴也追了上来。
“如何?”
“接天道一家,都落下去了。”
“嗯──”紫龙天沉吟,纵身跃下谷底,不一会儿,矫若游龙之姿便沿着峭壁升出。
“四具尸首,都支离破碎,绝难活命了。撤回八珠联!”
“回八珠联……?”灰象一呆,紫龙天道:“嗯,如何呢?”
“不,任务达成,何必再……”
紫龙天轻轻冷笑一声,声音虽好听,三人却都不由得一阵悚然。
“本座怀疑有内贼!”紫龙天说完,便自顾飞了开去,一眨眼已无踪影。三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地随着去了。
灰象暗自祈祷婴孩不会被狼拖了去,不要哭出声,免得让紫龙天发现。被狼拖去吃了,还不可怕;被紫龙天找到,可比被狼发现更可怕百倍!脚底无声地追随着同志,灰象的心底浮现深渊般的痛苦,为了不知能否活命的至友,杀了无辜的一家,灰象已不知自己的作法,到底对不对了。夜,平静地流转着。浓浓的血腥味被风扯散,树梢间的暗鸣,洞箫般凄楚沙哑,是无心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