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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忆过往

我们沉默地回到家,我看着身边的老公,一位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内心现在却比我还脆弱。从去年6月份股灾起,他一直没有走出来,去年7月份还差点被一位网络上认识的人骗走3000万,那时我带孩子在老家过暑假,和曹姐姐商量这件事的时候,直觉告诉我不能让他签这个合同。我打电话千方百计地拦着他,怕他不听我的,又打电话给他以前的上司,让他拦着他。还好最后没有投这笔钱。后来证明那个人就是个大骗子。

也许就像那位犀利的心理咨询师说的,不配得的心态有可能让他失去全部财富。对于不配得的心态,我理解得也不是很透彻,据咨询师解释,不配得的心态典型的表现是,不经历非人努力自己就不配得到奖赏。拥有此心态的人大多成长于有两个或更多孩子的家庭,要么自己是老大,从小就知道迁就弟弟妹妹,久而久之就觉得最好的东西应该属于别人,自己想得到必须付出比别人多的努力;要么从小获得的社会支持有限,要么家长在其儿时给过负性评价,比如这孩子就是不如别人家孩子聪明,父母儿时的批评会让他紧张,于是领到新任务后,他就会加倍努力工作以避免让大家瞧不起或令领导失望。

所以老公才会这么拼命地去上MBA,又EMBA,拼命去结交他觉得很厉害的人物。却不知道这个世界讲究资源共享,当你没有什么资源给别人的时候,又怎能结交到朋友?

我很同情他,也很心疼他。

我了解他的童年有多苦,所以结婚前和他交往的时候,他的不够大方,我把他理解为勤俭节约,即使节约到病态的程度,我也没有想过是有心理疾病造成,只是一味地心疼他小时受的苦。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带的是上大学的时候配的20多块钱的眼镜,还歪着,他说踢球的时候踢歪了。宿舍里的床单还是学校里带过来睡了四年的床单,绿色格子的,图案很熟悉,洗得已经发白,还有破洞,单子下面是一张凹陷下去的200块钱买的床。一件长袖白衬衣从春天穿到冬天,夏天热就卷起袖子继续穿,我记得洗得都发黄了。那年是2001年,他已经是一家电池厂的经理了,绝对买得起好一点的生活用品。

那年我刚刚结束了长达7年的初恋,情绪糟糕到了极点,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于是提出辞职,之前为了买房还欠了姑姑及朋友一笔债。我不想在深圳这座城市呆下去,很想换一个环境,可是世界那么大,我又能去哪?兜兜转转,2002年我还是回到深圳,继续找工作,只是我再也不想找经常出差的审计工作了,我始终觉得这份工作也是我失去前男友的原因之一。

我是在中国同学录上认识老公的,经常跟他网聊,但是每到12点,他便会无条件地下线,因为明天要上班。我觉得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更是对他有好感,经常跑他的班级里偷看他的留言,那时的网络没有现在那样乱七八糟,同学都用的真名,最可贵的他是班长,他的同学对他的评价居然都是好人一个。

和老公经常聊天,慢慢地,我好像走出了人生的低谷,开始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差劲,慢慢有了自信。

对老公的了解也更多了,知道他也失恋了,那个华为的女孩最终也没有和他走在一起。

后来我终于找到一份工作,进了IBM深圳保税区工厂,从最基层的财务做起,之前几年的审计经验基本上都没有派上用场,反而在我找财务工作的时候被对方认为我很可能眼高手低。Josef没有这样的疑虑,他是IMB中国工厂的财务总监,一位脾气性情都让我尊敬的德国人,看起来总是彬彬有礼,总是能在关键的地方暗示你,哪里做错了,教会你的同时还给了你十足的面子。他的妻子曾经是个护士,跟她一起来中国后就没有工作,她的善良和对我们的用心令我很感动。记得我们部十几号人,每人过生日,她都记得并亲手做一个蛋糕拿到办公室去分享,用塑料透明的蛋糕盒装着,还会带很多自制的曲奇一起来。

工作上有位同事wayne很照顾我,虽然经常嘲笑我是连vlookup都不会用的CPA,却愿意教我用各种exel工具。我就天天跟在他后面,问他各种低级的问题。IBM的伙食很好,餐厅的设备是国外原装进口的,食堂由一个外国公司打理,环境也是一级棒,放的背景音乐感觉在国外的高级餐厅。我还曾说过,为了这个食堂,我要在IBM呆一辈子。吃饭及下午咖啡时间是我们最放松的时刻,我有时买好多菜讨好师傅wayne,记得他那时瘦瘦的,老是说我笨,教了几次exel宏的设置都不会,怎么可能考得下CPA呢?天天嘲笑我。

记得那时用的财务软件是瑞典的scarlar,我第一次对ERP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还认识了一批苦逼的同事,分别从事businesscontrol,accounting,costing,planning的工作,每个月结完帐,就做reconciliation,核对,然后做measurement分析,日子过得很有规律,平淡中也留下了很多青春的记忆。

老公每周会开车过来,有时也会和IBM的同事一起玩,比如一起去hiking,一起去同事家做客。

他的公司在东部海边,过来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

后来为了能和老公生活在一起,我又换到了他公司附近一家外企上班,一家生存了上百年的糖果厂,perffettivanmelle,就在海边,很安静很香甜的地方,我在那里度过了安静的三年时光,仍然是做costing,用标准成本,用SAP。糖果厂让我对ERP的核心三张单有了比较深入的认识,workorder,salesorder,purchaseorder,知道原来很多内控真的可以通过ERP来实现。

再后来,为了自己的职业发展,我去了一家也是百年历史的美资化学公司应聘财务经理。也许积累已经足够,面试一次就成功了。我在那里一呆就是6年。住在公司的宿舍,一日两餐都在公司吃,因为在市里住,老公也没有天天回来。

我们是2003年10月份结的婚,花了9块钱,去民政局领了证。从相识到相知,不过2年时间,我固执地认为一毕业就到一家工厂上班并且从来没有换过工作的人,一定是个忠诚度极高的人,一定对我也会一心一意。那年我28岁,他29岁,都到了被家人催着结婚的年龄。

没有钻戒,也没有什么聘礼,我依然很开心。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幸运,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另一半,我们几乎从来没有吵过架,我好像什么都听他的。

自己的工资也够花的,所以也很少主动向老公要钱。经历第一任男友的抛弃,我其实很在乎另一半的感受,我很担心过于依赖,会让我失去自我,所以我从来没有要求看他的收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每个月的薪水是多少。

后来深圳的房价涨了,我把自己婚前借钱买的小房子卖了,把欠姑姑及朋友的钱还清,还剩余了一笔钱。

可能就因为这样一直工作着,即使后来老公告诉我他的公司上市了,作为管理层,他一夜之间拥有了过亿的财富时,我居然都没有过多的喜悦。因为内心里一直觉得那是他努力赚来的钱,不属于我。

我没有拥有过,自然也无所谓失去,所以股灾之后也没有特别难过。

不过,当他痛苦地告诉我他亏了2个亿的时候,我还是很吃惊。

去年股市疯狂的时候,我想让他落袋为安,很郑重地找了一个天气很好的早晨,想跟他认真地谈一谈。他却抱着我很温柔地说,老婆,我会管好我们家的钱的,关总是掌管几百亿资金的基金经理,他说了,会到8000点。还早着呢…

我看着他入迷的眼神,很无语。

但我并没有放弃。我偷偷跑到家门口正在热卖的高级公寓,用了一小时的时间,用我自己积蓄的几十万下定购买了一套上千万的公寓。我只想逼他从股市撤点资金出来。

他很生气,我们冷战了一周,我没有后悔,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快最好的投资,因为股市在530之后,狂泻不止。而房价却在接下来的半年狂涨50%。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付完全款后,又贷款出来,扔进股市,放了多少杠杠我也不清楚。

至此,我明白他对金钱的渴望,是我所远远不能理解的。

股市是最能见证一个人的贪婪和恐惧的,这两样,他都表现得一览无余。530大跌以后,一路狂泻,他天天活在恐惧当中,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停打电话给关总,不停地问要不要斩仓。

在7月初股市终于止跌反弹的时候,第一波反弹是最高的,但是远没有达到他的成本价,于是又错过了最佳的斩仓机会。接着,继续下跌,跌到他噩梦连连,一天夜里,突然对我说,老婆,我们会不会破产?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如此脆弱。对我而言,1个亿,2个亿还是3个亿,不过都是数字而已,人活着又能需要多少?

我说,如果你买的都是价值投资的股票,迟早会起来,关总选的股票我不是很清楚,你乘反弹慢慢清掉吧。

我说,我们重新规划一下资产配置,配点保险,保证生病住院或破产,家里人的生活和孩子的教育不用担心。留足10年的生活费,放我账户,不要再投股市,这次牛市距离上次间隔也差不多有8年。

第一次他说好。以前一提起保险,他就一脸厌恶。第一次他给我转了一大笔钱。

后来他告诉我关总还借了他几百万私人借款,现在也要不回来了。我很无奈。我不知道这种不平等的夫妻关系是否正常。我居然从来没有过问家里的财务状况。而我还是个CPA,在公司也管了上亿元的现金,都只存了7天通知存款。因为我的老板告诉我,所有的基金他都不信任,他不需要我努力让公司的现金增值。

而这一次,我跑去卖铺,却源于和他吵架之后,想和他分开过的念头。想买个铺,靠着稳定的租金,带着孩子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却未曾想,一出手居然上了中介的当,他们演双簧,制造虚假租约,找托制造热销气氛,骗我下定,买了个很糟糕的铺。就好像买了一只很烂的股票。

犯了这样低级错误,我很自责。

他的情绪一直不稳,一直活在自责和痛苦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久了。之前我不能理解,现在好像能够理解他的情绪由来了,那种觉得自己很无能的挫折感,确实让人很难走出来,何况亏了2个亿。

一提到股票或房子,他的情绪会失控,并且拿头撞墙来惩罚自己。有一次,撞出血来,把孩子都吓坏了,我才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

我让他去看心理咨询师。通过朋友介绍了几个,他去了,都觉得他们不理解他,一味地挖掘他的痛处,毫无用处。相反,他相信他的长江同学,超哥,一位做NLP培训的讲师。他觉得他的引领是能让他接受的。只是超哥一走,他又开始唉声叹气地过日子。

超哥说你为什么很相信自己很自卑这件事?

超哥说你输得起,今天的输是为了将来的赢…

……

当我告诉他把他给我的钱用来买铺并且有可能被骗的时候,他的情绪更加糟糕了,我很后悔告诉他让他的状态更差。可我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也感觉自己承受不来。

发现上当以后,我就铁了心地想退铺。想努力纠正自己犯的这种低级错误。于是找律师看合同,找来找去,都很失望,直到遇见“王克勤”。

看到现在的老公如此脆弱,我努力地说,王总的计划应该没有问题的。对方不会为了跟我们赌气亏钱卖铺的。

其实我的内心也没有底。但为了让他不要过分焦虑,我一直努力保持冷静。

“长江同学邀请我去韩国散心”。

“想去就去,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我觉得跟着王总的思路走一定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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