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一把剪刀……
那名姑姑的面目晦暗的狰狞,拿着一把剪刀……丝毫没有绣房女官的沉静,强烈的反差令我冷汗涔涔……皇太妃要撕了我的嘴,难道就是要剪掉我的嘴不成?
“皇上驾到!”我正想两眼发黑晕过去算了,模糊中却是听到天籁之音,连晟!你总算来了!但他不是在祭祖么?怎么能赶回来?我心里愤恨,都是他让我落得如此下场,更讽刺的是,他还信誓旦旦的扬言要保护我!
前些日子差点葬身影流居,现在,差点连嘴都要被剪掉了!
“母妃,你这是做什么?”连晟的声音仍然是那种不怒而威的凌厉,我却从中听到一些压抑过的愤怒!我喘着粗气,努力集中视线瞪他,可是额头上一滴冷汗滑落,淹进我的眼睛,痛!刺激的我眼泪止不住往外翻涌……清泪涟涟……
“皇上,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明百姓,哀家不能坐视不理,将烧死念妃,更胆大妄为企图刺杀你的危险人物留在你身边!”太妃的回答理直气壮,我只是从她微微上扬的声线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不必了!社稷百姓自有朕会为他们打算!念妃是谁烧死的,母妃比任何人都清楚!更没有人要刺杀我!”连晟一脚踹开趴伏的几个姑姑,几步走了过来审视我的伤,见没有大碍,他蹲下身子抬起我的脚道:“疼么?忍着点!”
他小心翼翼将针拔了,又抱我入怀给我擦眼泪,我乖乖的让他抱着,只一脸的深明大义和隐忍,但是微抿的嘴还是泄漏了我心里的委屈。这个时候,我不能说话,哪怕不合时宜的一个字和一个语调,母子二人的僵持都会被人认为是我蓄意的挑拨!向儿子状告生养他的亲生母亲,这样的傻事并不是我会去做的,我只要乖觉并楚楚可怜一些就好!
男人,都爱为小可怜出头……
“晟儿,你是九五之尊,千万不要被妖术蛊惑……”
“母妃勿要听信身边小人谗言!”连晟并不卖帐,只是冷冷驳斥他的母亲,抬头给身边的汪公公使了个眼色,汪公公会意,招呼几个侍卫又指了指那几个姑姑!侍卫的动作干脆利落,冷心铁面的全然不顾太妃的面子,将鬼哭狼嚎的几个姑姑拖了下去……
果然,外界传闻连晟的孝顺,也是不可信的。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妃终于抛下了强装的镇定与雍容,像个骂街的泼妇开始撒着怒气,指责连晟。
连晟不答,不以为意的忽略她的咆哮,只是横抱起我,抬步转身就要离开。
“晟儿你给我站住!”太妃已经怒不可遏,声音抬高八度并带了颤音,连晟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停了步子,毕竟发怒的这个还是自己的亲娘!
“二十八年了,你一直孝顺我,没有顶撞过我!我还当你总算将她忘了,总算记得是谁怀胎十月生你养你?谁才是你的亲娘?……谁知道你二十八年前是这样,总为那个**来忤逆我!二十八年后还是这样,竟然要为她生的这个狐媚贱婢来和我翻脸,晟儿,你真要做个不孝子么?”太妃声声指控带了哭腔,仿佛命苦的妇人道尽辛酸。
她生的?难道她说的女人是我亲娘?
我见连晟在听及‘**’二字时,眼底滑过一丝凌厉锋芒——杀气!到底太妃口中的女人是谁?在连晟心里占有如此重要的分量,甚至远远超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们谈论的又是二十八年前的旧事……我记得释然长公主也是那年与连晟决裂……二十八年前,天命二十一年,正是连晟登基的时候,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另所有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了最隐讳的禁忌和伤痛!
连晟没有回头,表情已经由凝重变的罩满寒霜……如同将冰雪狠狠的封了一脸,他字字凌厉冷绝道:“以前不忤逆是因为没有必要!母妃,不要以为朕不说话,你做的事情朕就不知道!……奉劝母妃,不要一直试探朕的底线!”
太妃如被施展了定身咒……僵立在了内室的帘子后面!
连晟不再停留,跨步而出,他的脸色诏告了暴风雨来袭的警报,所有人只是默默的随行,走出了‘听雨轩’的院门……秋林在外面候着,见我出来,一脸焦急关切上前,欲从连晟手里将我抱过去……我待要伸手,却被连晟一个跨步越过秋林,朝含雪苑方向行去。
“快救冰糖!”我揪着连晟的领子喊道。没见冰糖,这丫头怕是凶多吉少!后宫的争斗是最惨烈的,不会让你有任何翻盘的机会,所以必会赶尽杀绝……这个词是已经冰冷、毒化了心肠的后宫掌权者,用血泪体会到的众多求生守则中的一条!
“你先救你自己,哪里来这么多闲心,管这管那!”连晟脸若冰霜,口气不善的打断我,给汪公公使个眼色,然后迈着大步,脚下生风……横穿整个东西宫的距离,连晟没用多少时间,后头内廷侍卫还好,只秋林跟的有些辛苦,不过好歹一行人总算到了地方。
继我受到惨无人道的蹂躏之后,我的房门也遭受了暴行的摧残……连晟将愤怒发泄房门上,他一脚踹开房门,将我放在软塌上,却不小心扯动了我的伤处!
新仇旧恨、还有我今天受的委屈,令我恼怒的握拳锤他两下,怒吼:“疼!疼啊……你轻点!笨手笨脚!”
他立刻抓了我的手腕按住,然后用眼神屏退内廷侍卫,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坐在一边道:“在人前你还是柔顺一些的好!别忘了我的身份,免得惹祸上身!否则今天这些苦,在这后宫真的不算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我差点被……”我比划一个剪刀剪嘴的动作,继续瞪他。
“怕了?方才不是很英勇,一声不吭的?”连晟冷冷损我,却让我抓住把柄。
“方才?你知道我受刑的情形!那你还让我受苦?”我怒斥,狠狠的抬脚踢他,不想碰到了脚趾扯动伤处,疼的龇牙咧嘴。
“活该!让你长长记性!”连晟终于有了笑容,似乎乐于见到我的痛苦,讽刺道:“你倒是聪明,知道让秋林去请我!”
我朝他丢了几个白眼,将刚才这笔烂帐统统记在他的头上,气呼呼道:“你今天出宫祭祖,秋林出不了宫,所以你不是秋林请来的。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最好坦白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他狡辩说遇上秋林,可秋林一早被我支走了,并不知道我被拷问的情形,连晟能怎么知道我受刑时一声不吭!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在在我身边安了“钉子”!
“天下事我都知道,更不要说是我的后宫,我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他一脸得意,揉揉我的脑袋,像哄孩子,“不要胡思乱想,太妃那自然有我的人,也自然有法子通知我!”
我最看不惯他的得意,讽刺道:“也就这么点能耐,还说保护我的,看来指望不上啊!”
连晟失笑,复又捏我的脸道:“我在祭祖!从那么多文武大臣面前脱身容易么?从祭祖台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也要不少时间!”
“你……”他就这样甩开那么多大臣?那可是祭祖,连家如何出了一个如此大逆不道的子孙?正想问的更细,门外汪公公气喘嘘嘘在外头禀报道:“皇上恕罪……奴才去……去晚了,姑娘的使女被……治了连罪,已经乱仗打死了!”
我的心情一阵低落,她比我还小,只是一个无知的孩子!
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着充满毒沼烂泥的凶险后宫,毫不光彩的消逝了……
“你难过什么,她不死我也要杀她!亏我还道她才进宫半年性子单纯,没想到被别人收买利用!”连晟一拍边上的案几,愤然站起斥责我道!
我的脸儿一冷,只是嘲讽连晟:“你不用拍我的桌子,天下事你都晓得,一个小宫女对我对你的背叛,你哪里又会不知道……可是你却纵容了这种危险在我身边滋长,连晟……希望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连晟并没有被我戳穿谎言的慌乱,他嘴角的嘲讽甚至比我更甚,冷冷的话语将我的内心血淋淋的剖开:“她对你的背叛,你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你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刻意的忽视她对你的出卖……她是你害死的,若你早些点明问她的罪,那丫头至多是一个逐出宫墙的结果!……你愚蠢的利用你无知而且软弱的‘善良’,妄图去感化她,却不知道那只能让她更加肆无忌惮……让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天真可欺的主子卖了!”
我张口欲辩驳,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句!
“你怎么还不长些记性?不知道心软会害死你?”连晟的神态,是恨铁不成钢的。
心软……会害死我!这种类似命运箴言的警告,我在很多很多人那里都听到过,当时的我只是任性的以为,心软……所带来的危险和伤害,并不是我应该抛弃‘善良’的理由!
可现在我有些悲伤和惶然,我的确因为心软而进了宫,落到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我不明白自己自小行医,济世救人而养成的‘心软’这种善良的心怀,为什么会给我招引祸患!
念妃的死、太妃的逼、冰糖的出卖……连晟对我‘心软’的打击是十分有效的,他对潜藏在我身边的危险采取了一种放任的态度,让我切身体会到了‘心软’带来的伤害!
也让我明白——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易,却独独挽救不了身边的险恶用心!
心软,不能救赎罪恶!
连晟的怒气下面流露的是真正关心,我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我抬头看他,成熟刚硬的脸上是风雨肆虐过后的狂爆愤怒,眉眼间却带着关爱,紧抿的唇角有一种风霜沉淀出来的威风凛凛。
这个帝王,的确是在保护我!
用他独有的‘残酷’,来教我‘面对残酷’!他为我……甚至不惜与自己的母亲决裂?
他答应了谁要保护我?那个女人……他爱着的那个女人,留存在剪影里的那张笑颜的主人,在我的梦里回转过千百次——是那个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雪地里奔逃的女
连晟爱她,所以他希望保护我,保护我这张与剪影神形皆似的笑脸!
她,是我的母亲?
二十八年前……到底藏了一段什么样的过往?
“谢谢你!”我诚恳道谢,为他今天赶来救我,为他派汪公公去救冰糖,虽然那丫头出卖了我,可到底是个比我还小的孩子,唯一的罪恶是她单纯的无知!
“不用,以后这样的事情更多,你还是早些习惯!”他语焉不详,挥挥手转身出去了,剩下我一个人郁郁。
心软……残酷!
我该坚守的……应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