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融,咱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十五年整,也是十五年前的秋天正式认识你的。”他笑,暖意直达心头。
“是啊,十五年,还像昨天一样,在平鹿王府吧,那时候我很狼狈。年少不识愁滋味,以为被扯掉一只袖子,就是天大的倒霉事了。”
“狼狈但倔强,不肯低头,还为他人说情。我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宫里早有关于你的传言,‘得西泠者得天下’,我只是想,如此一个心软面善的泥菩萨,倒不知该怎样应这句话。”
“原来那时你已经想的这么深了……”
“不是我想的深,是你忘了,我们正式认识只算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你帮一个刺客缝合伤口……那么明显奇特的疤痕,随时能给你惹祸上身,你不是心软的泥菩萨又是什么?”连融轻笑纠正了我。
“哦,对,我险些忘记……你却还说我救了不当救的人,我没气的背过去。不是气你不懂感恩戴德,只是怪你不知道爱惜自己……今日一别,君当珍重。”
“这个自然。”
“哎,真舍不得,整个宫里,只你一人还可以说两句知心话。连融,谢谢你这些年帮我,也不多问。
“不用谢,我就没有谢过你,有了谢字就有了人情,有了人情纠葛就难得清静,我只想干干净净的来,也走的干干净净。”连融已经有一些仙风道骨,我知道这么些年,他一边料理与西凉国的战事,一边走访名山大川、探曲径幽谷,不知道是不是有几分奇遇。
“人生难得一个忘字,或者把你忘记是对你最好的祝福。走之前,只还有一事……”
“放下!”他回答干脆。
“放,也得能放得下!”我无奈。
“既然放不下忘不了,就不要计较。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心事,和风也难,生儿也难,是那孩子求我来劝你,他说若这世上你还听得进一个人说话,那人便是我……是我有幸。”他仍然是笑,更多了一层欣慰。
“苦了那孩子……”
“他只当是甜,何来的苦?”
“说得也是。”我笑得欣慰,有个懂事的儿子,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最近还喝药吗?”连融问我。
“这话一直是我问你,现在我倒成了药罐。他们**照三餐带宵夜给我送药,细细一算,的确弄了一身的伤回来。”我很无奈。
“心伤更甚,我看你是被自己的性子拖累了,太倔,这世上并不之分是非,也有半是半非,不是不非,亦是也非,是是非非……药苦不苦?”他忽然转了话题。
“自然是苦的。”
“是了,良药苦口,就是我也不能免俗,明明知道药是救命的药,就是忌惮那舌苔上、喉咙间的苦味,端起药碗就害怕,唯有狠下心肠闭了眼睛喝了,才发觉苦不了肚子,也苦不了心……病好了,就不再喝药,可那苦涩的滋味还像留在了唇齿喉间,每每想起自然后怕。可是后怕归后怕,不会有谁会再端来一碗喝喝看……更不会为了让别人懂那种苦,强逼别人也喝那一碗……除非病了……西泠,你真病了!”
我似乎有所悟,愣愣的看着他。
“和风下了这样的决心,他比你更苦,可他明白,什么叫良药苦口……良药,苦的只是口而已……不如此,你只怕熬不到今天。”他说完,不再言语,起身留下一件东西离开……
我抬眼看着桌上的东西,记忆翻飞……那夜月色朦胧,他一身黑衣蒙面闯了进来,我帮他缝了伤,留给他一瓶药丸……那瓶子和桌上小瓶一样,极普通的青花小瓷瓶。
无夜那个冒牌货给的大概也是一个冒牌小瓷瓶。
连融有心,一个小瓶子,在身边珍藏了这么久……现在他还我了,也就是说,他真要走了……
走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