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过去了,从春到秋,由暖转冷,已经入冬,西凉国的冬天很冷,北部地区已经迎来了第一场大雪,但因为比较干燥,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多难受。朗金都城也同样的冷,呵气成雾,宫里的人们穿的却并不很多,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
我的身体并不畏寒,只是孪儿怕冷,时常咳嗽感冒,我就将他穿成了一个鼓嚷嚷的圆球,倒也憨厚可爱。他没有亲娘,奶娘照顾的也不精心,身子瘦弱,四岁时走路仍不稳,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又是一个宫廷斗争的牺牲品,不过半年时间的调养,已经变得白白胖胖,机灵的很。
自那次拓拨木野大发脾气之后,倒仍然**来‘忆秋殿’,不过他再没有踏入过东厢我的房间半步,只去查柯吉住的西厢。查珂吉已经被封了贵人,现在就住在‘忆秋殿’的西边厢房。
半年多时间,他从来没有看我一眼,我乐的清静,每日过着非常简单宁静的生活,和孪儿玩耍,教他习字念书,也时常过去查贵人处走动走动,倒也自得其乐,前所未有的轻松生活让我脸上的微笑从未在脸上消失过……
宫里所有人关注的视线也就渐渐从我身边转移开去,所有嫉妒我而眼睛发红、头脑发狂的女人们也纷纷更换了目标,将嫉妒强行的压抑下去换上谄媚的神色,去讨好宫里目前最红的两位红人。
一位是已经证实怀孕四月的阮王后,一位是十分受宠,身价飞涨,也被证实怀孕已经六月的查嫔娘娘……
阮王后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十分高兴,我趁机说了查柯吉的事情,阮王后爽快的晋封了查柯吉为贵人,本来赐她住了南边的‘丽容殿’,那寝殿因丽贵妃被打入冷宫后而一直空着,谁知道拓拨木野勃然大怒,当场差人把查贵人带了回来,就安排住在‘忆秋殿’的西厢,同我对门。
也好,不管怎么说,查柯吉是我来西凉遇到的第一个伙伴……虽然她和拓拨木野每天晚上熄灯后实在是吵闹了一些,但并不影响我死水无澜的平常心境。
唯一不满的是,查柯吉被诊断有了身孕,拓拨木野仍然不放过她,经常住到西厢,一折腾就是半个夜晚……我真担心查柯吉肚子里的孩子会承受不住……拓拨木野的狂暴我是领教过的。
不过今天我给查贵人诊脉,孩子长的还不错,很健康!看来拓拨王族的血脉的确是蛮横霸道、坚韧顽强……像生儿。
“怎么样?娘娘……”查嫔的脸上是和所有有孕母亲一样的心情,带些喜悦的急切。
“别叫我娘娘,你现在也是娘娘了,叫我姐姐吧。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我笑着问她。
“儿子!”
“儿子?”我挑眉笑的更有深意。
查贵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姐姐,我不指望儿子能怎样出息……王后娘娘也有了孩子,如果是男孩将来就是太子,我不敢跟王后娘娘争,只是希望能生个儿子,至少……至少不像女儿,女儿……总是没办法……”
“那你要失望了,看脉象很可能是个小公主!”我有些失落,的确身为女儿身,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可是生个儿子又能怎样?天朝幸存的几个皇子哪个不也很无奈?
这个宫里,同样丑恶。
人与命争,与权争,总归是无力的!
查贵人扬起头,笑的有些牵强但仍然是属于母亲的幸福表情,摇头道:“不失望……至少是‘公主’,比我小时候好,我爹爹虽然是个御史台,却处处受欺负,否则我也不会只是一个婢女!”
我点点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是男是女都有各自的命数,你别想太多,现在好好的把孩子保好……”
“留妃对别人的孩子倒是很关心啊……”
“别人?呵呵……有一样你说对了,的确是‘别人’的孩子我都关心,只要不是我的孩子!”我反唇相讥,并不转头看一眼拓拨木野,听声音的来源,他正站在门口。
我刺痛了他,他冲过来揪着我的手臂就是一扯,让我跌倒在地……我觉得手掌有些辣辣的刺痛,只怕是蹭破了皮。查贵人惊呼,刚想上来看我,却被拓拨木野一把拉住,扯进内室……他一边扯查贵人一边解自己的衣领和腰带!
我站起来,仰头扬声道:“拓拨木野,你这样会伤了孩子。”
拓拨木野停下来,转身看了我一眼,又瞟了一眼查贵人,然后邪笑着拉过她环肩搂住,拍拍她有些笨重肚子,意有所指道:“他是我的孩子,拓拨家的子孙,我不让他死,他就死不了!”
我摇头冷笑,也和他打哑谜:“还是多积点阴德的好……横竖,都是你的骨肉!”
他不再说话,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转身离开西厢……刚出门,里头传来了暴力打砸的声音,家中的物件摆设在完成了欣赏或使用的使命之外,终于光荣的发挥了最后一项作用……
“哇啊……哇啊……妈妈……”是孪儿的哭声,怕是被吓坏了,我赶紧快步回到东厢,孪儿午睡醒了,一个人爬坐在床里哭,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再过一会儿估计得着凉。
奶娘却不知道跑去了哪儿,那老家伙是个见风使舵的,见拓拨木野半年不来,近日越变越倦怠了,现在给孪儿穿衣吃饭都是我自己亲自动手。
也罢,我也并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孪儿,乖,妈妈来了……”我给他穿好衣服,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哭。
不过多久,他在我怀里停了哭,只是睁着还有泪痕的眼睛无辜天真看着我,我给他念着几首简单的诗,他乖乖的在听……看他黑白分明的双眼,我一阵心软,不自觉的伸手抚摸他乌黑柔密的卷发,想到了同样拥有浓黑卷发的生儿……
不知道他在纳兰倾城那里是不是过的很好?冬天到了,他会不会冷?虽然有和风秋林照顾他,不定期给我关于他的消息,说他又学会了什么,又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又做了什么恶作剧弄的后宫鸡飞狗跳……
我仍然会忍不住牵挂他。
我不在他身边,他是更加快乐的,因为再不用承载我神经质一般,时不时控制不了的仇恨和愤怒。可现在我发现,离开了他,我变得更加痛苦,莫名想念,忍不住将满腔的感情付给了拓拨木野的其他孩子……
“妈妈,我饿了……”孪儿见我许久不动,扯了扯我的头发道。
父子两个都爱扯我的头发,我有些失笑的拉来他的手,亲亲他额头哄他:“孪儿乖,妈妈带你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孪儿却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我的手看,方才被拓拨木野拉的跌了一跤,手掌擦破了皮,有一些暗红色的血丝凝固在上头。孪儿的小手抓过我的手,像每次他摔倒我帮他吹吹一样,他嘟着嘴对我的手掌心吹气,一边模仿我哄道:“不疼……不疼……妈妈,吹吹就不疼了!”
我点头道:“嗯,不疼……孪儿吹了,妈妈就不疼了!”
泪水,悄无声息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