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在林舒菡身上,她依然那般不紧不慢,浅浅屈膝行礼:“舒菡奉上一曲《深宫秋月》,望能一助晚宴之乐。”
声音清淡却不失礼数,遂又像是思考了一番后,忽而将视线转向了宴席的右侧,萧靖铭深情的凝望着林舒菡的一举一动,见林舒菡看过来立即给出一个安抚鼓励的笑容,林舒菡点头轻轻一笑,眼神却落在了贤王萧启轩处,粉唇轻启:“素闻贤王箫艺卓绝,《深宫秋月》若能以琵琶、萧合奏定能将其韵色勾勒清楚,不知舒菡可否有幸能得贤王赐教。”
闻言,萧启轩目光清澈,儒雅如他,微微一笑:“二嫂言重了,以乐会友,曲艺相通乃人生一大乐事,启轩愿意一试。”
林舒菡颔首浅浅一笑,向着众人再轻轻一揖,稍稍收起衣摆款款落座,怀抱相思木,十指纤纤,左手按弦,右手五指忽然一个力道弹奏开来,那声音如泣如诉却铿锵有力,林舒菡看似柔弱,那弹拨的力度却是柔中带钢令人侧目,宴会上的所有人瞬间便将注意力都投注到了林舒菡身上,姝灵只觉一阵悸动,恍惚间那粉衣女子似乎并不是她识得的那人,那么温婉又那么淡漠,那么安静又那么暗流涌动,那旋律并不是涧底流泉或是莺歌燕语的妩媚音调,而是带着粗砺的质地,只短短一个乐句,便让人心里微微一痛,好像一阵没有归处的风,穿越千山暮雪却无处停留,在空中低回徘徊,无枝可依。
忽然,那琴声被干脆利落的停住,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象,四周一片寂静,微风吹拂、乱叶穿花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萧启轩衣袂飘飘,素白的袍子干净得近乎一尘不染,就像姝灵第一次遇见他那般白衣胜雪、温文尔雅,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执起携着的紫竹竖萧,风乍起,箫声传来,那声音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含蓄深沉,夹着冰泉之气,忽如海浪层层推进,忽如雪花阵阵纷飞、又如深夜银河静静流淌,悠幽如鸣佩环,洋洋盈耳让人沉醉其中。
姝灵并不通乐理,这《深宫秋月》她之前闻所未闻,但听着二人这般如泣如诉的合奏,那一粉一白在眼前明明灭灭的竟让她恍了心神,前尘往事虽都烟消云散,但内心深处却隐隐生出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姝灵转眸看向萧煜寒,初秋的风微凉,轻轻拂过萧煜寒俊逸冷酷的侧颜,那淡漠的眉眼、那立挺的鼻翼,那清冷的薄唇,姝灵心中不禁一阵肺腑,你当真是我亏欠了六世的冤家么?你当真这般怨恨与我?那么深的怨气竟连老天也要为你做主了!如今我来了,你却是丝毫也记不起我了吧!记不起我是谁,却单单记住了怨恨本身!
姝灵的心忽而疼的厉害,带着复杂的心情直直的盯着萧煜寒,姝灵盯得放肆,萧煜寒自然有所察觉,侧过头看向姝灵,漆黑的眸子深沉如水,瞧着姝灵眼神怪异,表情好像还有些痛苦,眉头微微蹙起:“钟姝灵,你吃坏肚子了?”
被萧煜寒这般不解风情的一问,姝灵一阵尴尬,小心肝也因着尴尬瞬间痊愈了:“咳咳...我...我才没有...”。
“哦?那是看本王看的入迷了?”萧煜寒调侃般的讽刺道。
姝灵扯扯嘴角,翻了个白眼:“萧煜寒,有没有人告诉你,过分自恋不利于人看清自己!”
“是吗?那有没有人告诉你,撒谎的时候最好不要看着对方。”
“为什么?”
“因为白痴样的眼神容易出卖自己。”
“我...我才没撒谎!”
在和萧煜寒的言语交锋上,姝灵从未占过便宜,这次也不例外,姝灵有些气恼也有些尴尬,忽然伸出手瞄准萧煜寒面前她觊觎许久的粉色糯米糕,意欲一夺为快,没想手刚碰上那软软的糯米糕,就感觉手背猛的一疼,手下一松,那糯米糕又完好的落入了盆中。
看到手背上立时红起的两根血印,姝灵愤怒先于疼痛,瞪直了眼睛:“萧煜寒,你...你下手也太狠了...”
萧煜寒手执行凶瓷筷,乌黑的眸子并不看姝灵,悠悠道:“不狠一点,你不长记性。”
萧煜寒那力气一点没收着,姝灵只觉得手都疼麻了,疼的呲牙咧嘴,呼呼的吹着手背,愤愤道:“你又不吃,给我会怎么样?”
“那也是我的。”萧煜寒毫不妥协。
姝灵撇撇嘴,抚着受伤的右手,身子狂扭一侧不想再跟萧煜寒理论,反正每次都讨不到好,抬头看向宴会中央,却发现在她和萧煜寒争执间,林舒菡和贤王的合奏竟已经结束了,二人立于中央,四下掌声热烈。
林舒菡还是那般端端的站着,只是眉眼里却也是欢喜的。而此刻萧启轩正一瞬不瞬的看向姝灵这边,眼神颇有些奇怪,似乎刚刚姝灵和萧煜寒的争执都被他看了去,发现姝灵瞧向自己,萧启轩温润的眸子里忽又闪出那迷倒众生的笑意,姝灵不自觉得笑了笑,欢快的给他们鼓掌,萧启轩的笑意便也越发浓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