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缃宫不愧为六宫之首,金顶、红门古色古香的格调,庄重之感油然而生。一入殿内,姝灵便觉得眼花缭乱,瞪着大眼四处观望,上好的云顶檀木遍及了奉缃宫的每一处房梁,地上铺的看似只是普通的青砖,却清一色出自萧国南方的青砖世家孟家之手。孟家青砖不仅在萧国鼎鼎大名,就是在各邻国间也是名声斐然。孟家烧制的地砖,因工艺繁琐,造价高昂,号称一块孟家砖堪比大金砖,固也被称为金砖。
踏着金砖,步入了奉缃宫正殿,午宴早已配置妥帖,各色珍馐佳酿按着桌位铺陈开来。不似平常人家的团圆饭,每个人的坐席和餐桌都按照身份地位一字排开,熙妃的席位自是朝南而设居于正中间,太子席位在左,太子妃紧靠其侧,良娣次之,萧煜寒席位在右,姝灵紧挨其侧。
知画有礼有节的安排了各人座次,等众人入了席,熙妃便也进了正殿,姝灵一进奉缃宫便一直紧绷着神经,满身的不自在,只紧紧跟着萧煜寒,怕稍不谨慎出了纰漏,萧煜寒又要责难。这会见着熙妃便瞪大了眼睛瞅着,她对熙妃一向充满了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可以压得住萧煜寒,迫他娶了自己。
等到熙妃入了席,姝灵这才看清她,一袭正紫色鱼尾散花裙,裙摆逶迤于地,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一双凤目如萧煜寒般漆黑如墨,神色间透着一股通透与干练,恰到好处的唇色修饰出了女人固有的味道。姝灵方才见太子妃,只觉对方颇有后宫之主的气势,如今一看熙妃,便深觉后者更有一番母仪天下的气度。
姝灵看的入神,这边众人见着熙妃却都弯腰屈膝行了礼,姝灵紧一步跟上。合着众人的声音:“儿臣给母妃请安,恭祝母妃福寿康健。”
熙妃优雅入座,朝着众人微扫一眼:“都坐吧。”
众人这才又各自入了座,熙妃的近身嬷嬷毕嬷嬷随即命膳房传宴,一众宫人进入正殿又退下,却连丝毫声响都不曾发出。姝灵瞧着这一道道见也不曾见过的佳肴,只觉肚子更饿了,偷偷瞅一眼身旁的萧煜寒,对方依然一幅冰冷模样,只好生生压制住想要尝一尝鲜的欲望。
“你们新婚不久,设这家宴一来是想见见本宫的各位儿媳,二来这宫中也着实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借着这机会也算喜庆一下,福泽后宫。”熙妃的音色有股说不出的威严,但语气却又是温和的。
熙妃将目光投向姝灵,幽幽说道:“美纤自婚后一直住在东宫,常日里自是方便往来奉缃宫请安,倒是你,虽是本宫钦定的,却是第一次见,在寒王府可还习惯?”
姝灵一看熙妃问话,立马咻的一声站了起来,急忙回道:“谢熙妃娘娘关怀,姝灵一切...一切都好。”说完偷偷瞄了眼萧煜寒,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姝灵怎么回话。
瞧着姝灵的慌张样,熙妃表情淡淡,犀利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扫了眼萧煜寒:“不必紧张,这是家宴,只当是闲谈,你既已嫁给了寒王,日后便要改口叫本宫一声母妃了。”
“是,母妃。”姝灵这才发现大家竟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不禁为刚刚那慌张感到窘迫,忙又坐了下去。
等姝灵坐定,熙妃便又似开玩笑道:“寒王对你可还体贴?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本宫,本宫为你做主。”
体贴?不掐死自己已是万幸了,哪里有半点体贴!姝灵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大眼又偷偷瞄一眼萧煜寒,这会对方竟也似心有灵犀般转过头看向她,那冷漠的眸光里竟显出一股看戏的讽刺神色。
姝灵心里一颤,支支吾吾道:“寒王对我...对我...很...很体贴,呵呵...”
闻言,萧煜寒嘴角轻轻一斜,面上竟带了丝一闪即逝的笑意。
“哦?是吗?”熙妃端起杯盏,轻轻一品,饶有深意的说道:“如此甚好。”
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幽幽的放下杯盏:“对了,前日里闾国进贡了些红宝石,本宫瞧着色泽还不错,便令司珍局选了品质最佳的打造了三支钗子,今日刚好你们都在”朝着毕嬷嬷道,“去取了来,分将给她们。”
太子妃和良娣闻言便离了座位上前谢恩,姝灵一看也急忙跟上,三人语调统一:“谢母妃恩典。”
“起来吧,三支钗子样式各有不同,去寻着你们钟意的吧。”
“是。”三人又统一回道。
近身嬷嬷双手捧起托盘走近三人,只见那簪子果然打造的精巧别致,被镶上的红宝石小巧且玲珑剔透,在光线的折射下释放出晶莹的光芒。只是那簪子上雕刻的镂空花纹却各不相同,分别是傲然怒放的蔷薇、颔首微展的玫瑰和低调吐蕊的红梅,姝灵瞧着每个都煞是好看,但真要选择,她倒是看中了那红梅簪子,红梅配红石相得益彰,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巧工之手。
只是太子妃和良娣只盯着托盘迟迟不选,姝灵对礼数虽不甚清楚,也自知身份有异,不可率先妄动,便一旁静静等着。
熙妃俯眸瞧向三人,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的划过桌上的杯盏,红艳的薄唇似笑非笑。
终于,太子妃率先开口:“两位妹妹先挑吧,我看这三支簪子各有特色,心里都一般看中,妹妹们挑下的予我便是。”
太子妃这边才稍一推脱,顾美纤便也缓缓开了腔:“姐姐说的是,这三支簪子各有千秋,弟妹初来宫中,理应先选,不如先选了自己钟爱的。”
二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姝灵,姝灵只当是二人诚心照顾自己,不疑有它,肚子实在饿得紧,只想得了簪子,速速开席才好。
“三支簪子都很好看,但姝灵最钟意这支,”话毕,姝灵径直选了自己钟爱的红梅簪子。
萧煜寒抬头瞧向姝灵手中所选,漆黑的眸子微微闪了闪,随即讽刺的看向坐于主位的熙妃,宫中的这点伎俩他心里自然通透,蔷薇傲然张狂、玫瑰风情万千、红梅清新淡雅,熙妃无非是想借着赠簪之举看看这三个儿媳的心思,谁安分守己,谁又守不住本份?
姝灵随心的选择倒是歪打正着,熙妃一心想要萧煜寒尽心辅佐太子,姝灵是萧煜寒的王妃,在熙妃看来自是应顺应这一点,无论是玫瑰还是红梅,姝灵都可自由选择,唯有蔷薇,她选不得,蔷薇披荆戴棘乃花中王者,虽不比牡丹尊贵,却也仅次于它,应是下一任皇后才配得起的。再说那玫瑰,美艳柔和,纵有千种风情,却也只是徒添了光鲜,终比不得花之王者。
梅花虽平淡却自有芬芳气节,姝灵的选择在熙妃看来既表明了心态,又不失性格,当下倒是挺满意。剩下蔷薇和玫瑰,太子妃和良娣倒陷入了尴尬之中,二人共侍一夫怎会无欲无求,谁不渴求那最终母仪天下的威严,只是当着萧宇杰的面这般杵着又不免失礼于前。
顾美纤倒是忍得住风头,两手分别执起簪子,轻轻说道:“姐姐地位尊贵,当然带蔷薇宝石簪子更显身份,这玫瑰素来也是妹妹心头所爱,我就选了它吧。”
太子妃见顾美纤这般懂事,便也不推拒的接过簪子,朝着熙妃谢恩:“多谢母妃赠簪。”
姝灵和顾美纤随即附和:“多谢母妃。”
熙妃满意的一笑:“你们喜欢就好,都起来吧。”
姝灵和太子妃起身各自退下走向席位,却见顾美纤依然立于那边,从怀里轻轻取出一檀木锦盒,语调极其柔和道:“臣妾知道母妃素日潜心礼佛,昨日从家父那得了串奇楠沉香所制的佛珠,宝剑配英雄,这奇楠佛珠自是要母妃这般虔诚善人用才最是合适的。”
说着轻轻打开锦盒,亲自将佛珠双手呈递到了熙妃跟前,那佛珠果然不同寻常,只闻那味道便知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奇楠沉香是沉香中的上品,一般,沉香木若有空洞,会招引蚂蚁寄居其中,出现树木受蜜气而结成香块,奇楠便是从这沉香中找出来的。
姝灵当然知道奇楠沉香,这东西也可用于做药引,不禁也伸直了脑袋远远瞅着,只是这奇楠沉香非常罕见,现在竟将其打磨成佛珠,这打磨过程中多有损耗,在姝灵看来当真是有些浪费。
熙妃身份尊贵,什么稀罕的宝物没用过,当下见了这佛珠竟也露出了欣喜之色:“真是难为了你一片孝心,这么罕见的物什竟也被你父亲给寻了来。”
顾美纤的确是用心良苦,不过这在太子妃看来却是有些碍眼了,她倒不知道这顾美纤还聪明的准备了贡品,脸上虽浅浅笑着,眼神里却多了份别样的情绪。萧宇杰见熙妃如此高兴,脸上自是有光,瞧着顾美纤也多出了几分宠意。
姝灵却没想那么多,也没觉得顾美纤的送礼之举让自己骑虎难下,倒是入了座后,对着面前的食物一顿轰炸,虽注意了吃相不要太难看,却忽略了一旁萧煜寒的不满神色。等姝灵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饥饿之感,却觉得萧煜寒冰冷的目光直射的自己寒毛倒立,不情愿的侧脸看向萧煜寒,对方正冷冷的睨着自己。
姝灵颤悠悠的夹起一块点心,诚心推荐道:“这个...这个好吃,你要吗?”
闻言,萧煜寒眸中寒气更甚,吝啬的不发一语只盯着姝灵,盯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姝灵避开萧煜寒的直视,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这是要她猜他的意思?可是,他想说什么呢?
“你是让我也给熙妃娘娘送礼?”姝灵试探的问道。
萧煜寒漆黑的眸子微微露出了赞许之色,却依然一言不发。
猜对了?可姝灵心里丝毫没有猜对了的喜悦。
“可...可是我没有准备,你又没提前跟我说...”
姝灵委屈的控诉还没说完,萧煜寒的脸瞬间冷了下去,这需要他提醒?萧煜寒并不想去讨好熙妃,只是他做事向来追求完美,他不在意熙妃对礼物是否满意,或这个礼物有多罕见,但这个程序必须有。
姝灵不敢再说什么,想起早上那几乎要掐死自己的面孔,心里一阵纠结,萧煜寒不会因为她在宫里丢了他面子,回去杀了自己吧!再看一眼萧煜寒非如此不可的眼神,硬着头皮懦懦的站起身:“母...母妃,姝灵也有礼...礼物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