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洗了碗筷,回到客厅,院子里的积雪吸引了她的注意,耀眼的阳光里,雪白的刺眼,简洁轻轻推开门,空气里弥漫着雪气的清冷,呼吸间白雾缭绕,简洁的嘴角微扬,她拿起扫帚开始扫起雪来,一阵的忙碌后,她的脸颊已经微红,鼻尖和额头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全身都热起来,看着眼前的雪被齐整的推在一边,突然的好像回到小时候。那时,这里难得下雪,记得有一年雪后,简洁就是这样悄悄的避开父母,一个人拿着大大的扫帚扫干净了整个院子,让父母既惊又喜。
金晓荷的大嗓门一下子打破了简家的安静:“姐姐,你在干什么?扫雪这样的活,我和秦子豪就干了,你的体质怎么受的了这样的寒气啊!”秦子豪和吴泓骅闻声同时冲了出来,吴泓骅急忙将披着的棉服给简洁穿上,秦子豪夺过简洁手中的扫帚,还没等简洁分辨,便被三个人架进了屋里。
双手捧着金晓荷递过的热茶,简洁被三个人的紧张弄得哭笑不得,热茶的暖使她更加的燥热,笑着依了晓荷一下:“荷,我没有那么娇气的,这些年我早已粗糙坚韧,不再是你们心目中的那个羸弱女孩儿。”晓荷不管不顾的拉着秦子豪进了厨房,边走边说:“不行,我不放心,等我熬了姜汤,你和老吴一起发发汗。”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吴泓骅摸摸鼻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简洁只是看着手中的杯子,任那袅袅的水汽升腾飞散。正午的阳光满满的铺满客厅的每个角落,融融的暖意里,仿佛依稀回到了那年的某时,相似的情景,相同的人,却是不同的心境。
吴泓骅看着阳光里沉默的女人,心中柔肠百转,简洁真的不记得自己那晚说过的故事吗?是不想记得。还是不愿记得?简洁单薄的身子,在光影里分外的惹人疼惜,吴泓骅身不由己的靠近柔声的问道:“头还疼不疼了?胃口怎么样了?”简洁没有抬头,只是摇摇头。吴泓骅接着说:“妈来电话了,镇上的交通瘫痪,一时回不来,说他们挺好的,让你放心。”简洁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吴泓骅:“知道了。这些年真的很感谢你,也看得出来你和我的父亲很投缘,既然你们已经情同父子,那我就乐得多个哥哥,以后我不但称呼你哥,也会一辈子把你当亲哥待的。对了,哥,你是不是捡到了我的手机?还给我吧。”吴泓骅顿时愣在那里,分明觉得简洁是认出自己的,分明感觉的出简洁对自己的亲近,为什么只一个晚上,突然就变得如此生疏,如此客气?
看着简洁眼中的疏离,吴泓骅的心又被生生的撕开,本以为再也不用远远地看着,疼着了,本以为从此就可以温暖的依靠,可是,简洁的冰冷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又坚决的推开了他。吴泓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许,本就是自己作茧自缚,早应该放手的,早应该解脱的,也许,自己的痴缠给了简洁负累,又让她回到当初的进退两难。这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只想眼前的这个女人幸福,别无他求!
躲开那伤人的冷漠,吴泓骅掏出手机放在茶几上,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的一瞬间,他听到简洁拨通了电话:“祈泽,这里大雪封路,最多两三天,等路通了,我就回去了,别喝酒了,听话。”无力的倒在床上,吴泓骅周身滚烫,刚才发着烧冲出门,把棉服脱给简洁穿,一身的汗被冷风吹个透心凉,简洁的话语无疑又是雪上加霜,心底的寒意胜过身体的寒,再也坚持不住开始打起寒战。
简洁放下电话,看了一眼吴泓骅紧闭的房门,苦笑着摇头,傻瓜,你见过不拨号就能打电话的吗?轻叹一口气,转身上了楼,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无声的流下眼泪。
晓荷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简洁已经擦干了泪水,喝了姜汤,便被晓荷逼着睡下,也是累了,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出了一身的大汗,简洁通体的舒坦,醒来时屋内已经被夕阳染成昏黄,摸摸自己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起身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晓荷不在屋里,推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整个简家安静异常,简洁心中一跳,眼前浮现出吴泓骅颜面潮红,精神萎靡的样子,胃又开始痉挛,疼痛慢慢将简洁包绕,明明感动于他的爱,明明依赖着他的暖,可是却不能向前,惧怕林祈泽的暴虐,生怕他会被自己牵连,而受到伤害。
简洁倚在栏杆上,微弓着身子,眼神哀伤,曾经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曾经以为再也听不到他温柔的话语,再也看不到他深情的双眸。他离去的那一刻,带走了简洁的心,这十几年来,简洁空着一颗心守在那座城市,只是因为那里留下的他的足迹,他的气息。感谢上苍,又可以看到他,听到他,尽管他不再是昔日的容颜,简洁还是欣喜若狂的,多么想不顾一切的抱紧他,贴近他的温暖,好好的爱他也被他所爱,任性的为自己活一次......慢慢地,简洁眼中的火焰渐渐淡去,她直起身子缓缓的走下楼去。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显得很是清冷,吴泓骅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简洁捂着胃将自己埋进沙发缩在暗色的一角里,客厅没有点灯,夕照的光影使客厅朦胧虚幻。
胃痛渐渐缓解了,简洁望着窗外的一抹昏黄发起呆,静谧中,晓荷和秦子豪蹑手蹑脚的走出吴泓骅的屋子,两人都是一脸愁容,简洁看着两人进了厨房,知道他们是做晚饭去了。透过半掩的房门射出来的暖光,像一只无形的手,将简洁轻轻拽了过去,简洁倚在门旁,一眼便看见昏睡着的吴泓骅,晓荷为他输了液,显然体温一直持续不降,他的额头上敷着冰袋,呼吸粗重,似乎每一下都耗尽他的力气。
简洁身不由己的走近,伸出手摸摸他滚烫的面颊,眼中不争气的落下泪来,轻轻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傻瓜,你这是何苦,我不值得你这样。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可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今生注定是亏欠你的,就干脆欠的更多点,让你恨着我吧,否则,你会一直活在过去。我不要你孤独的一个人,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家,我已经这样了,我希望你可以为我生活的精彩一些,看着你幸福,我就会幸福,就当是为了我,离开我,去找寻你的幸福吧!”
吴泓骅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简洁一惊,刚想抬起身子,就被紧紧的拥住,一转头正对上吴泓骅火热的双唇,本想挣开,又怕碰到他输液的那只手,被他紧紧的抱着,仿佛置身火炉,双唇的温度也生生烫着她的心,心一疼,便任由他吻住......
吴泓骅慢慢放开简洁的时候,简洁的腰已经酸麻,她娇羞的直起身,却惊异的发现,吴泓骅竟然还是昏睡着的,只是呼吸轻缓了不少,摸摸他的面颊,竟然也不那么烫了,苦笑着悄悄退出房间上了楼,简洁还是分不清刚才吻着他的这个男人是否是清醒的。
金晓荷一夜也没有回房间,似乎已经忘记了简洁这个人,简洁也不在意,毕竟他在晓荷的心中,是第一位的,当初是,现在也是!
简单梳洗过后,刚要下楼,接到了简妈妈的电话,简妈妈说,乡里组织的扫雪队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休息了,城乡公路基本畅通了,估计明天就能回家了。简洁一阵恍惚,离别的时刻到了,不是早就想好了吗?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的疼?
一下楼,就看见吴泓骅坐在沙发上,披着外衣,在悠闲的喝着茶,竟丝毫看不出大病一场的样子,简洁不觉的摸摸双唇,那里似乎还有被烫的感觉。吴泓骅看见简洁,笑着招招手:“来,这茶不错。”简洁迟疑的走过去坐下,接过茶杯,一股清香袭来,顿时神清气爽,吴泓骅抿了一口茶:“晓荷和秦子豪去帮着除雪了,看来他们是归心似箭了,也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聚散不由人啊!”简洁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突然堵得难受,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吴泓骅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丫头,我要去煮粥了,不想学学吗?”简洁抬起头,眼中模糊一片,吴泓骅伸手拉起她:“来吧,学会了,再想喝的话,就可以自己做了!”
简洁脚步迟缓的跟着吴泓骅进了厨房,看着他动作熟练的忙碌着,心中一阵酸楚,这些年,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等着可以亲自在自己的面前熬粥,等着能温柔的看着自己喝粥,可是,仍旧等不来属于他的幸福。恍惚间,好像回到旧日时光,简洁痴痴地看着那个背影,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
吴泓骅做好了粥,扑鼻的皮蛋瘦肉粥的醇香,瞬间将简洁拉回现实。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粥,和那一脸柔情的男人,简洁不觉的笑了,该是放手的时候了,那就笑着说再见吧,只希望从此天涯相隔,不再相见!
两人默默的喝着粥,都不忍破坏这独处的美妙。
流年似水,没想到再次坐到一起喝粥,竟已是隔了十几年的光影,岁月的痕迹已经悄悄的爬上了两人的眉角发梢,脱去了稚嫩,也失了热情,可心底的那份爱,却被岁月发酵的更加浓厚,不再为朝夕的相守而执着,只愿彼此安好。
吃好了两人回到客厅,重新捧起手中的茶,千言万语都不如这样静静的相望。临近傍晚,晓荷和秦子豪带回了通车的消息。简妈妈来电话说,明天上午就能到家了。简洁笑着对晓荷说:“你和子豪累了一天了,今晚我给你们包饺子吃,明天下午我就跟你们一起走。”晓荷看了一眼吴泓骅,吴泓骅笑着拍拍胸脯:“我已经好了,不用担心我,过几天我也回日本去,该去看看父母了。”虽然是笑着,但隐约的眼中有泪,简洁不忍看他,闪身进了厨房,晓荷急忙跟了进去。有些事情,明知说了也没有用,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还是想劝劝简洁,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简洁后悔。
简洁麻利的调着馅,擀着饺子皮,晓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竟不知该怎么开口。简洁看了一眼晓荷,明白晓荷有话要说,便笑着挑起话题:“荷,我们都已经老大不小了,有一个人爱着,而且还是死心塌地,无关名利金钱,只为你这个人,想想都感动,别再犹豫了,在你可以自由的去爱,去接受时,大方地张开你的怀抱去爱吧,人生苦短,别等失去时,空悲叹!”晓荷愣了一下,简洁是在说她自己已经没有了自由,没有了接受的能力吗?眼前又浮现出简洁伤痕累累的胳膊,晓荷的心紧紧的揪起来,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住简洁,将头倚在简洁的背上,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悲苦的女人,她只希望一切不要太糟,不要再让她受到伤害就好。
简洁边包着饺子边说:“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怎么保护我自己,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晓荷叹口气,松开了手,开始帮着简洁包起饺子来,深知简洁的倔强,也许,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好好的守护她。
饺子很快就包好了,煮好了饺子,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简洁提议喝点酒助助兴,晓荷担心的看看吴泓骅,吴泓骅笑着应和着:“不错,不错,饺子酒,饺子酒,越喝越有嘛!”秦子豪拿来酒为每个人倒满:“难得我们又聚在一起,大家开心就好。”晓荷也不好反对,便举起杯子:“来,我们干一杯吧!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四个人的杯子碰在一起,眼中都隐了泪。
酒喝的很快,不多时四个人都有了醉意,秦子豪看了看一直痴望着简洁的吴泓骅,又看了看独自傻笑的简洁,心中不觉戚戚然,他一下子跪在晓荷的面前,拉起晓荷的手:“荷,嫁给我吧!十几年了,再不答应我,我们就都老了!”晓荷一下子呆住,接着大笑起来:“老秦啊,你终于敢又一次求婚了,我以为拒绝了你那次后,这辈子你都不敢再开口了呢!”简洁止住笑,看了一眼吴泓骅,后者仍旧痴痴地看着她,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多年前求婚的那一刻。秦子豪借着酒劲大声地说:“这次你要是还不答应我,我就再等十年,十年后,你要是还不答应我,我就再等下一个十年,反正这辈子我是认定你了,我宁可求一辈子婚,做你一辈子的跟班!”晓荷笑出了眼泪:“傻瓜,求婚连戒指都没有,谁会答应你啊!”
简洁悄悄撸下手中的戒指递给秦子豪,秦子豪一下子认出竟是当年惹得晓荷割腕的那枚戒指,简洁竟一直带着它。吴泓骅走过来,也摘下手中的戒指放进秦子豪的手中:“它们是一对儿的。”秦子豪愣怔着,呆呆的举着手,晓荷拿起简洁的那一枚递给秦子豪:“给我戴上吧!”接着把吴泓骅的那枚为秦子豪戴上,然后将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它们原本就是一对儿,让我们替他们好好幸福的在一起吧!”秦子豪带着泪笑着抱起晓荷:“我们会加倍的幸福的,因为我们代表的是四个人的幸福!”吴泓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生生的憋回了泪水,他靠近简洁,拥住她的肩膀,低语道:“让我们为他们祝福吧!让他们为我们幸福吧!”简洁笑着流着泪,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的疼?
秦子豪放下晓荷,拉住简洁二人:“来,来,我们一醉方休,好好庆祝庆祝我求婚成功!”四个人行着酒令,喝到一塌糊涂。
吴泓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揉着发胀的脑袋走出房间,一眼便看见简妈妈在打扫客厅,空荡荡的屋子顿时使他一下子清醒,不等他发问,简妈妈笑着说:“小洁他们早就回去了,特意嘱咐不让叫醒你,看来没有人喜欢别离的。好在,山不转水转,山水总有相逢时。”吴泓骅怅然若失,怪不得简洁提议喝酒,她是要避开离别的痛,可是,这揪心的痛是能避得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