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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百年之功

青羽这个小神仙,好管闲事,尤其是清泫的事,他甚至把清泫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他不但有时会飞到围城之上看看清泫,还会不远万里跑到当日清泫出生的地方,看看那间屋子里头的父母,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青羽第一次见到清泫的父母时,心里落了空,他们似乎并不介意把亲生女儿送到长眉手中。

他们似乎并没有如青羽所想那般,父母和长眉达成什么肮脏的交易,把亲生儿女“卖”掉。

因为直到清泫父母活到死去,日子一直都过得十分平庸,既不富贵,也不贫穷。

清泫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哥哥在父母死后继承了屋子,娶了一个漂亮女人为妻。

可不久后,这对夫妻竟把三个年幼的弟弟都赶了出去,从此,清泫家家变。

他们分了家,这四兄弟变成了三兄弟。

三个弟弟在外头风餐露宿,非常凄惨。

这些,青羽都看在了眼里,所以,他一直帮助这三个弟弟从健康成长,到大富大贵。当然,青羽没有给他们钱,他只是在三兄弟快要饿死的时候,总会及时出现在他们身边,施舍一点食物。

青羽的做法,符合神仙助人的义理。

三兄弟的富贵,是他们自己艰苦奋斗的结果。

后来,三兄弟一起建了一座大宅子,一起住。

不过,这三兄弟晚年时都知道青羽是个神仙,因为他不老不死,不像人。

有一次,三兄弟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仙人,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青羽当时想了一下,如此应道:“因为,我就是你们那个被仙人抱走的兄弟啊。”

“这样么……不对呀……我们记得父母提过……那不应该是个女娃么?”

“啧啧,你们肯定都记错啦!”青羽哈哈大笑。

三兄弟恍然大悟,都说:“哈哈,原来人生之所以能够逆转,那是因为自家里头有兄弟当上了神仙。”

三兄弟非常高兴,青羽自己也觉得非常高兴。

如此,高高兴兴的,一百年竟就过去了,清泫的父母,兄弟,现在全部都埋进了坟墓里。

青羽很伤心。

凡人在清明时分总会到先人的墓地处扫墓,缅怀先人。

清泫大哥的后代总是不来扫墓,看来是连祖宗都不认了,倒是那三兄弟的后代每年都来。

托那三兄弟的福,后代们基本都认得青羽,所以总是一见面就给他猛磕头。

青羽十分不高兴,于是对他们说:“清明节磕头,那都是给死人嗑的!”

他们却说:“可你是咱家里头的活神仙啊!不磕头不行!”

青羽每年清明都会去祭祖,他们也每年都给青羽磕头。

这年清明,青羽听他们说了一件事……

他们说,清泫大哥的坟墓被自己的小孙子给掘了。好像是因为孙子娶媳妇没有钱,一听说那墓里头有些值钱的随葬,竟挑起锄头就去掘了自家老爷子的坟墓。

青羽心想,这还真是活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遭报应。

有时候,青羽看见他们,心里便不停嘀咕……

这些算不算清泫的子孙?算不算我的子孙?我是不是也有子孙?要是有,他们都在哪呢?

还有……

我该不该把他们的事告诉清泫呢?要是清泫知道他们的存在的话,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感到高兴呢?

唉……

我的家人到底在哪里?

也许,在那围城里。

青鸟在这片天空上来来回回飞了上百年,一路上的景致早已是非常熟悉。

青羽偶尔会在路上碰见青冥,那个女人把自己的妖气隐藏起来,自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魔族便就此没落了,连魔族古神也不得不收敛起来。

每次青冥出现在青羽面前时,除了让青羽喊她一声妈妈,她似乎没有要害人的意思。

真是古怪的女人……

……

……

六月初一,十番棋第一战。

青鸟躲在树上偷看清泫,百年之后,她的年纪看上去仅仅只长大了一岁。

她的个子似乎高了一些,脸上的稚气被成熟悄然取代,这是极其细微的变化,就连长眉也察觉不了这当中的细微变化。

可是青羽察觉到了,她变得更为成熟了……她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甚至都烙印在青羽的脑海里,这百年间,偷看她似乎是青羽心中说不得的乐趣。

“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青羽知道棋局正式开始了。

清泫执黑,第一手落在了左下角的小目上。清泫的第一手每次都会下在这里,那一成不变的第一手,青羽已看了无数次。

短短三十着内,长眉已觉得棋局下的索然无味,清泫一连几手棋,显然都让长眉非常不满。

长眉这一百年来都不太高兴,因为清泫的棋力一直没长进过,还是一百年前那个水平。

这丫头,成长了一百年,却长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谜团……

她能把三餐无荤的斋菜炮制得色香味美;能把天下所有琴曲演绎得淋漓尽致;能把心中所想描绘得极为全神;能把看过的书倒背如流融会贯通;可她这百年之功里头,独独在棋力上没有丝毫长进,真是奇了怪了。

偶尔在棋盘上的灵光一闪,十分蹊跷,长眉虽然察觉,但是并没有深究。

长眉不知道,清泫早在一百年前便已谋划好了。

……

……

师父的实力,我不可能胜得过……清泫看了一眼对手……我只能智取!

清泫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右手食指和中指熟练地夹起一枚黑子。

“这一手,就是我人生的开始!”她在心中悄然呐喊。

伴随黑棋碰撞棋盘发出的一声脆响,它激起的波澜,长眉似乎也注意到了。

“唔?她怎么会下在那里?”长眉在心里嘀咕道。

清泫注意到长眉稍稍停顿了一下,师父总是与她下单方面的快棋,所以这一下停顿在清泫看来非常的明显。

清泫早就知道师父一直刻意在模仿一个棋力与自己相仿的对手与她下棋,对她而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足以获胜的机会……她为了把握这个机会,已谋划了达百年之久。

假如任何一个人知道她这百年大计,一定会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青羽这个偷窥狂也不知道,长眉这个千年老滑头也不知道。

此刻,在清泫心中的领域里……

师父若继续以目前的思路去思考,那他一定看不出这一手的奥妙,他会以为这是一手坏棋。

他真的会这么想么?这个机会真的存在么?

……

……

长眉抬头看了一眼清泫,她看上很平静,就像平时那样……

所以,这是坏手么?……长眉盯着那颗黑子……

清泫知道师父把手伸进了棋盒,他要作出决定了……

白子上钩了!他下到了清泫意料之中的地方!

落子那一瞬间,清泫感到心中一阵狂喜……

与此同时,长眉却正在心里盘算着……

“这当真不是刻意为之的一手好棋?好丫头,让我试一试你!”

“我下在了你想要的位置对吧?你会不会很高兴呢?”

长眉悄悄抬头看了清泫一眼……

唔?看到的画面似乎跟长眉心中的不一样……

她看上去依旧很平静,那波澜不惊的样子迷惑了长眉……她没有意识到这一手的奥妙么?

……

……

方才那危急关头,女人神奇的第六感告诉清泫,师父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上当……

还好……

清泫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这种神情自若,不形于色的“功夫”,不但是她百年之功里的最重要一课,而且是她为胜利谋划的重要一环。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就连青羽那个小厮,也只是看出了她外貌上成熟沉稳的一面,哪里知道这一百年来,清泫已变成一个城府极深的小狐狸……

她一直在寂静无声地成长,可想而知,若是到那一鸣惊人时,旁人必定以为她这是脱胎换骨!

这两手关键的棋,两人下得尔虞我诈,在局外的青羽却分毫看不出两人神色的变化。

躲过一劫的清泫暗自庆幸,师父果然没有那么好骗,但他的确已经注意到那一手的变化……

毕竟在棋盘上老谋深算了千年,老滑头就是拦在那自由旅途之上的大魔王。

怕就怕……道高一尺,那魔便高出一丈。

清泫继续按计划行了几步棋,结果让她很高兴,师父仍然选择用模仿的方式与她对弈。

长眉此刻仿佛是中了“幻术”,老滑头竟不知道,清泫的棋力早已不在这个水平了。

以强行模仿低棋力者的思维方式进行对弈,即使是围棋之神,也是作死的……更何况,长眉下的是快棋……

如此,局面正在悄然逆转。

清泫对拿下这局棋非常有信心,由逆转的那手棋造成的是盘面上一目半的差距,眼下的局面,师父已经无力回天,这一局棋,我可以赢!

……

……

终局时,清泫胜了两目半,比清泫想的还要多出一目。

这个时候,清泫终于可以放心地流露出欢喜的感情了,她扬眉吐气似的说道:“师父,我赢了!”

长眉没有搭理她,清泫以为他还没有从结果中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其实长眉早在中盘的时候,就知道这局棋要输。长眉只是一直在想……那一手是运气么?显然不是,她和我一样,也在隐藏实力……无论是那转折的一手,还是发挥真正实力的时机,最后收官时的准确把握,她都计算得精准无比。

显然,清泫在这局棋所展现出的计算能力,大大出乎长眉所料。

这个丫头,这一百年都在瞒着我下棋吗?她竟敢愚弄师父?!

这局棋在长眉在心里堵了一口气,他看着清泫,嘴里有一句不愿说出来的话,“哼,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不过,清泫也有让长眉感到既惊讶又赞叹的地方……这个孩子的棋……竟憋了一百年!这局棋,她竟忍了一百年才下出来!她倒是当真能忍得住!

长眉在经历了心里一顿忐忑之后,最终欣慰的表扬道,“这局棋你下得很好,你终于能赢下为师了。”

这个结果,作为局外人的青羽也深感意料之外,清泫竟然赢了师父?

青羽看着清泫雀跃的样子,虽然也为她高兴,却更为她担忧。

清泫此时,其实和青羽的心情是一样的,赢了十番棋的第一局,她表面很开心,心底却一点也不高兴。

她反而比以往还要多出十二万分担忧……这一局棋之后,我真的能够在接下来的九局中再赢五局吗?

十番棋中的长眉,无异于地狱中的大魔王,那大魔王无时无刻都在向清泫炫耀,“我的地盘我做主!”

忧心忡忡的清泫此刻只能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她高兴地回应着,“哈哈,我终于赢了一次!”

长眉用手在额头上一抹,手上沾满了汗水,这一局棋……虽然下输了,倒也是酣畅淋漓!

长眉想起了一个人,“玄清。”他在心中呼唤了一遍。

围城中种有几亩小田,里头都是他们的伙食,清泫转身正欲前往。她准备摘下一些蔬菜,然后料理今天的晚饭,这是她的日常任务。

长眉见状,却叫住了她,“你干什么呐?”

“我……”

“赢了为师一局棋,你就不准备给为师说一说……你到底是怎么下的这一局了么?”长眉笑着问道。

清泫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师父还有这一手。

怎么办?该怎么给师父解释呢?

总不能真的把这局棋的思路和盘托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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