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松醒来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了，昨天晚上和马德邦、王凯三个人喝完又去唱K，再喝，回家都不知道几点钟了，上次这么狂欢，似乎是自己研究生毕业散伙饭的时候。在那之后再没这么放纵、放松过。赶紧给公司综合部的沈经理打电话请假。
“沈姐，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有商务应酬，多喝了点，没来得及和你请假，我下午过去……”
“商务应酬？什么商务应酬需要你们投行部和交易部一起啊，早上马德邦和王凯也都没来，我看是你们3个人应酬去了吧！”沈经理一点情面也不留的说。
沈经理是一般单位典型的办公室主任或者综合部经理，为人责任心比较强，比较能为领导分忧，另一方面，对员工也比较严厉，是经常作为领导的黑脸出现的角色。
“没有，没有，沈姐，那可能是赶巧了。”叶青松连忙说。
“哼，你还比较识相，今天早上我给马德邦电话过去，问他怎么没来上班，如果不及时请假，按照公司制度是要扣钱的。这家伙居然和我说爱扣扣去，今天不高兴来了！你说这人怎么这样，他还以为我真不敢扣他工资？！”沈经理高声说。
“沈姐，你消消气，我今天下午就过去，你看制度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没意见。”叶青松用恭维的语气说。
“下次注意点！”
叶青松听到电话那头重重的挂掉了，苦笑了一下，他真想知道沈经理给王凯打电话时候是什么语气，估计她在王凯电话的那头很可能会化身为知心大姐，关心王凯身体怎么样呀，嘱咐王凯不舒服要好好休息呀之类的，很多事情，成年以后，早就见怪不怪了。想起正阳的方案一个字还没做过，赶紧随便吃了点东西，跑去公司上班去了。到公司出电梯，刚好赶上单位中午下班，迎面看到柳媛媛和几个小姑娘正要出门吃午饭，尴尬的和柳媛媛笑了一下打个招呼。柳媛媛顿了一下，说：
“叶总，正阳方案初稿我已经发您邮箱了，您有空的时候看一下。”说完也尴尬笑笑回礼，然后随着几个小姑娘一起乘电梯下去。
叶青松赶紧回到自己办公室座位，打开邮箱查看，果然有一份柳媛媛发过来的邮件，内容是对正阳集团的投资方案初稿，内容完全是按照叶青松的思路展开的，虽然还不完善，但完成度已经算比较高了，今天下午修改一下，应该就可以发给孙建军了。
下午大概4点这样，叶青松拨通了孙建军的电话。
“孙总，我是领峰投资小叶，投资方案我已经发您电子邮件了，方便的话我想明天下午到您那里聊聊。”
“哦，好，叶经理你辛苦了，明天下午2点以后来新大楼30楼吧，我明天在那边。”
“好的，那到时候见！”
叶青松挂断电话，开始整理要和孙建军对话的内容，设想孙建军所有的反应可能，以及会问出的问题，希望能做足准备，他知道自己的提议非常大胆，很有可能会惹怒孙建军，但成败，也是在此一举了。
晚上下班之后叶青松没有回家，在单位继续整理着明天会谈要用的资料。今天正好也是欧元议息日，马德邦和王凯一天都没有来，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给马德邦打个电话让他今晚先把外汇交易的单子锁（注释19）一下，因为一般这种重要节点的前后几个小时都会有异常波动，在200倍的高杠杆下，一有不慎很可能就会爆仓，他想来想去还是拨通了马德邦的电话。
“马总，今天没来？”
“什么事，抓紧说，老子正在操盘！”
“噢，今天欧元议息日，一般议息前后几个小时波动特别大，我想要不今晚把所有单子撤了或者锁仓吧。”
“是的，我知道！现在波动很大！操作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负责大方向就行，没别的事儿那我挂了！”
说完，马德邦挂断了电话，叶青松心中稍有一丝不安，也许叶青松只是想找人聊聊，平复一下自己内心的紧张。打给晴天么？上次见她的时候，自己已经将软弱暴露无余了，如果男人每次都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那么最后的结局也不会美好到哪里去。现实是，要么你很坚强，让你的女人看到你的希望；要么你的女人对你失望，你被迫坚强，再让她或别的女人看到你的希望。当你不再坚强，而女人绝望的时候，也就注定了你将孤独一生了。
还是等自己处境好一些，再去联系吧，叶青松心里想到。偶尔放空自己，一个人散散心也好，晚上22:30，叶青松走出公司大楼，散步回家，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少了很多，马路两旁黄昏色的路灯撒在叶青松的身上，他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温暖，天气开始变冷了，叶青松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自己不断被拉长的影子，他竟像小孩一样觉得非常有趣，他开始思考，如果大学学的不是金融投资专业，而是城市规划，设计相关的专业的话，也许会更有趣，那样自己就是一个开拓者，创造者，建设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不创造任何真实存在的价值，本质上就是个金钱贩子。
等叶青松到家，已经快晚上23:00了，洗澡，睡觉，养足精神准备明天的会谈。
次日下午，叶青松穿着他最贵一套正装，早上还特地把衬衫、西装外套、领带都熨了一下。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叶青松带着上午早就准备好的投资计划书，拿起车钥匙，走出公司大门。这次走访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柳媛媛的不稳定性因素很大，他必须确保这次的会谈万无一失。
大概20分钟左右，叶青松到达了正阳集团新大楼地下停车场，他进入电梯直接按下30楼的电梯，朝着电梯里的镜子整了整衣领和领带，这台电梯似乎知晓他的心事一样，中间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前往了大楼30层。
叶青松在30楼前台秘书处登记后，秘书直接领着叶青松到了位于30楼最里端的董事长室。走进董事长室，叶青松看到一张能有双人床大小的超大型老板桌，桌子对面的孙建军正站在窗前抽着烟。
“孙董，领峰投资的叶经理到了”
领着叶青松进门的秘书，叫完孙建军后，朝叶青松笑了笑，然后走出董事长室，带上房门。
“叶经理啊，坐吧”
孙建军示意叶青松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位置上。
“又是坐在孙总对面吗？我本还以为这次可以有幸坐在沙发上和您聊。”叶青松调侃到，他预感到开局似乎有些不利，于是尝试是否能够在谈话局势上进行铺垫，慢慢扭转。
“在我看来，在这个屋子里，除非你坐在我现在这个位置，其它位置，事实上都一样，看你如何应对了。”孙建军不失威严的笑着说到，透露着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孙董，昨天下午给您发的投资计划书您看过了吗？有什么地方需要说明吗？”叶青松知道自己在气势上根本不是孙建军的对手，于是选择把话题迅速切换至正阳集团的投资方案上。
“噢，看过了，应该说并不意外，但也有一定的意外。之前券商给我们的建议也是整合采购和销售关联公司来解决关联交易问题，建议剥离智能设备厂，留下正阳最优质的资产，然后正阳集团做IPO（InitialPublicOfferings，上市发行）。然而你的建议却是剥离智能设备和这幢新大楼两块资产，让我从正阳集团退位，投资智能设备和新大楼重组的新公司，说实话，这点让我非常不解。”孙建军严肃的说。
“关于这个方案的设计原因，我在上面应该有说明，这个主要是因为...”叶青松解释到，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建军打断了。
“你为我提出的方案，是让我从正阳集团退位，要我两个儿子退出正阳集团，让我们正阳集团彻底分家，这难道不是非常可笑的么？”孙建军直视着叶青松，这种压迫感更强了。
“我想您应该也想过问题，不然也不会在3年建这幢正阳新总部大楼。”叶青松没有回避孙建军的眼神，严肃的回复到。
“你在说些什么？建新大楼是为了公司形象的综合考虑！”孙建军高声说。
“一向不愿在银行贷款的正阳集团，建造新大楼的钱几乎都是用银行贷款筹集的，您力排众议，为了建新大楼让正阳集团的负债率从15%一举提升到近60%，这几年为了尽早偿还银行贷款，现金流一直都很紧张，今年负债率也才刚刚压缩到40%左右……”叶青松看着孙建军的眼睛，不断的叙述到
“这些不用你说！”孙建军试图打断叶青松，然而叶青松却没有任何停顿，继续说到：
“您3年前建造这幢新总部大楼，就是因为您深刻的看到了正阳集团总部厂区的问题，为了给两个儿子留下一块优质资产，所以才力排众议去做的，不是吗？”叶青松看着已经被惹怒的孙建军，一字一句的说到。
“这是我们正阳内部的事情，我们正阳集团从春江电话机厂开始，历经了多少困难？攻克了多少难关！又创造了多少奇迹!我们从东湾市优秀企业，做到全国知名企业!甚至在世界电话机生产的历史上，都有我们正阳的印记!你们这些做金融的又明白什么？这些问题算什么？我们自己会解决！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感谢你们花时间做的方案！”孙建军说完这些话，做出打算送客的架势。
“孙总，我想您三年前做这个决定，包括三年前孙继峰总经理开始创办智能设备的原因，是受到当年'北方向荣机械自动化有限公司'事件触动把？您让我把话说完，我不光是金融从业者，也是当年向'北方向荣'事件的亲历者。”
叶青松看着孙建军，孙建军明显被叶青松的这段话戳中了什么，愣神了许久，仔细打量着对面这个年轻人
“你说吧。”
“北方向荣的董事长叶向荣...是我父亲。”叶青松神色黯然的说到
“这样啊，我们正阳集团之前和北方向荣也有合作，我和你父亲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只知道他2年前脑溢血瘫痪了，之后一直没听到他消息，向荣老弟现在怎么样了?”孙建军关切的问。
“去年去世了……”叶青松眼神有些飘忽，继续说道“3年前北方向荣的高管集体出走，而后成立了一家类似业务的公司，由于新厂没再延续北方向荣的各种高福利和繁琐的管理制度，费用一下子下降很多，出厂价也就比向荣便宜。后来他们采取了紧盯向荣的策略，所有相同相似的产品全部便宜20%，结果向荣销售慢慢变得越来越困难，产品渐渐堆满库房。后来家父希望靠开发新产品挽回局面，不断向银行贷款，专攻新产品开发，当产品研发成功，看到一丝曙光的时候，研发部核心人员又被人挖走，父亲知情后当场脑溢血，后来向荣衰落，银行收贷，我们叶家彻底破产。”叶青松两眼泛红，强忍着吞回眼泪，痛苦的向孙建军描述着这些他再也不愿回想的场面。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孙建军的面色凝重，低声的说到。
“孙总，一个公司的企业主和他的高管的关系永远是微妙的，一旦高管的位置居住轻重，就类似古时帝王身边权倾朝野的重臣，一旦先帝年迈，临近新皇登基，这种人一般都会有两种下场。一种是等待新任皇上以反贪或各种大义之名杀掉自己，以巩固新皇的权利。另一种是扶持弱主或自己篡位，从此改朝换代。我相信，哪种都不是您想看到的，我也不希望正阳重蹈我们叶家的覆辙。”叶青松诚恳的说到。
“为什么选我儿子的产业?如果分家，一般投资机构，也会选择老正阳吧”孙建军问。
“我们是投资机构，我们只投更会为自己赚钱的公司。”叶青松会答道
“我知道了，我需要时间思考一下，不过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不管怎样，我都同意你们领峰的投资入股了，价格只要你出的不离谱，我们不会提出异议，也算表达我们孙家对你诚恳建议的谢意吧。”孙建军点着头，露出了难得慈祥的微笑。
“我会根据市场情况，做出一个预算，不会占孙家一分便宜。如果我能有此殊荣，让孙总对我表达谢意，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私事。”叶青松说到
“哦？你且说，我看看能否办到”孙建军问到
“我希望您能答应我，未来假如有一天，在除孙家控制的公司外的某家公司股东会表决中，不管我提出什么议案，您都可以和我站在一边。”叶青松眼神坚定的看着孙建军。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你回东湾市的目的吗？.....好吧，我答应你”孙建军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示意到。
“那多谢孙总，我先告辞了”叶青松说罢，和孙建军握手辞别。
孙建军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似乎看到了自己大儿子孙继峰的影子，应该说，这个年轻人选择的道路甚至要比孙继峰要坎坷的多，他暗自庆幸，自己和叶青松能有今天的对话，庆幸自己的子孙后代，不会变成下一个叶青松。而叶青松自己，却觉得比起孙继峰，过去的自己和孙继涛更相似一些，向荣开始衰落的那段时间，叶青松还在东湾市读研，自己根本不知道家中变故，父亲也从未提起。那年，他刚刚研究生毕业，本来找好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正打算报道时，得知了父亲脑溢血的消息，于是放弃了那份工作，选择回家照顾父亲，直到叶向荣去世。
“小柳，正阳的事情谈成了，虽然不知道是哪个主体，但我们市场价入股是没问题了，你那份报告很及时，派上大用场了，做得很好！”叶青松回到公司，第一时间找到柳媛媛到自己办公室，兴奋的说到。
“可是很可能要等3年啊，比人家吴斌宋阳那组毫无优势啊。”柳媛媛沮丧的说。
“看的长远点，我们的价格更合理，3年后看年化收益率应该会要高出很多……”叶青松拍拍柳媛媛肩膀安慰到。
“3年？！那时候投行部老大早就是吴斌了，你我在不在领峰都不知道了！”柳媛媛明显还在和叶青松闹着脾气，没好气的说。
“诶，小柳，怎么能这么泼领导冷水呢，叶总的能力可比吴斌强多了，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再说了，你难道还不如那个怂样（宋阳）啊？！”马德邦从一旁走过来，插科打诨的说。
“你们先聊吧，我做后续方案去了”柳媛媛瞟了一眼马德邦，把叶青松手上的文件夹抽走，扭头走出叶青松办公室，重重的带上门。
“现在的年轻人，没大没小的，不过叶总你也是太好说话了，你看看我们部门王凯，人家背景那么硬，平时待人处事都那么客气低调……”马德邦得意的说。
“那是人家王凯本身素质高，和你也没啥关系，你突然跑过来，又有什么事儿啊?”叶青松问。
“叶总，昨天不是议息日么，你还给我打电话来着，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实力吗？”马德邦坏笑。
“哪有？小心使得万年船么！”叶青松笑着说。
“诶，昨天波动的确实比较剧烈，最后两单没抓准，不然就能做到毛3000万了，结果只做到2500万不到吧！”马德邦装腔作势的说到。
“马总，你没开玩笑吧？”叶青松认真的问。
“诶，哪敢骗你叶总呢，哈哈哈哈，怎么样，老子牛逼吧，短短不到2周，给你赚了老周5年的工资都不止”马德邦得意的说。
“可以的，晚上我请客，地方你定！”叶青松一口回着。
按照叶青松在基金的权重，现在他有大概1200万的资金了，这笔钱已经足够在东湾市买套别墅外加一辆豪车，从此安家，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这笔钱对于叶青松来讲，仍然是杯水车薪，为了他回东湾市的目的。
“叶总，周总叫我们去一趟……”柳媛媛走进叶青松办公室，面露难色的说。
“都已经快下班了，都这个点了能有什么事儿啊？”马德邦一脸不屑的说。
“不知道，先去看看吧。”叶青松拿起笔记本，整了整领带，走向领峰投资总经理办公室。
注释19：一种战术，开立完全对对手方，对冲掉所有波动风险，比如已开100手多单，再开100手空单就可以完全锁仓，和撤掉所有交易单的结果是一样的。锁仓一般适用于频繁交易的交易员为规避短期风险而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