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尘瘫在地上,大口喘息,想着床上的那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呐呐说不出口。胸中憋闷,喘息的愈发厉害。
七念坐在床上,看着地上喘息的过分的家伙,眉头一皱,拿起床头一摞书,抽出最薄的一本,丢给觅尘。可惜乏力无继,扔的偏了,掉向觅尘脚边。
觅尘右手轻拂,对书摆了个手,那书诡异的一个回旋,听话的落入掌中。觅尘得意非凡,这一手果然好用。那时在聚贤庄,群雄混战,觅尘大开眼界,这一手模仿自阳顶天的《乾坤大挪移》。那时阳顶天操控着圣火令就好像使用着传说中的如意金箍棒,除了不能变化,威力惊人。
书名《呼吸导论归纳》,觅尘翻开第一页:大地有引力吸力,人体内外也是有引力吸力的。吸为阴,呼为阳,一呼一吸互为吸引,循环不绝。呼吸不止,生命不息,此为大道入门之根本......。
第一、七念
因为佛经难懂,课业没有寸进,觅尘心中烦闷,无法静心专心学习,所以干脆不学,四处闲逛。沿着一条小路,人很少,没有嘈杂,这样很好,万一走着走着自己的心就静下来了,觅尘咽口唾沫,异想天开。
大约半个时辰,迎面过来一个肥嘟嘟的和尚,因为心情不好,觅尘懒得搭理他,施礼让路。所幸,对方亦施礼,然后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哪知刚走出不久,大概两百米的样子,背后的和尚就出事了,呼吸还在,只是人消失了。以觅尘的功力,这些风吹草动,可以轻易捕捉。愕然转身,和尚真的消失了。
踌躇了一下,觅尘还是往回走,看看胖和尚搞什么鬼。其实,觅尘识得胖和尚,不是因为对方那身标志性的肥膘,而是因为对方是大名鼎鼎的七念和尚。话说,七念和尚修了七年的闭口禅,这份功力可了不得,很受法融赞赏。虽然没有听到痛呼和呼救,觅尘还是得回去看看,因为他对法融有信心。既然法融肯定了七念的闭口禅,那七念一定可以做到不说话,即使摔断了腿,也不会喊疼。
往回走,觅尘先是看见一个井口大的坑洞,觅尘大冒冷汗,怎么回事,刚才这里明明没有坑,怎么出现的?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生怕莫名其妙再出现一个陷阱,把自己掉进去。坑里果然有一个胖和尚,无辜的看着洞口,见到觅尘,憨厚的笑了笑。洞还挺深,差不多五米,和尚应该摔得不轻,可是他好像没事的样子,难道胖子都这么耐摔,觅尘坏坏的想着。
很明显,洞是本来就有的,上面有土封着口,觅尘练有轻功,虽不说身轻如燕,但也决不可能掉进去。七念就不同了,胖的过分,每走一步都好像用力跺脚,要把平地踩踏,掉下去才是正常。
觅尘找来一根三米多长得树枝,试了试,挺结实。从洞口伸进去,待七念握紧,运气往上一提,三百来斤的胖子就被提出洞口,觅尘洋洋得意。很快觅尘就开心不起来,七念摔得很重,虽然没有喊痛,可是看他右腿诡异弯曲的样子,肯定是断了。伤的如此严重,竟然跟没事似的,真是硬汉,觅尘佩服的五体投地。其实,七念懂得很多,博闻强志,把骨头复位,固定包扎,俨然轻车路熟,觅尘更加佩服。可是,问题来了,七念不能走路,这离那烂陀寺不远,可也得走半个时辰,该怎么回去?
后来,觅尘背着大胖子,回到居舍,累的倒地不起,真是痛苦的折磨。
次日,觅尘拜访法融,讲起昨日经历的那事。
觅尘:腿摔断了,他都没有痛呼,闭口禅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法融呷一小口茶:腿摔断而不痛呼,我也做不到,他能做到,这是很了不起的定力。闭口禅只是法门,关键在于他的心性。至于闭口禅的来历、威能,多知无益,欲多知更无益,口业少造了,意业反增加,欲得反失,望你慎思。
觅尘:他没有呼救,如果我没有回头,他可能死在坑里,您知道,那条小路少有人经过,难道坚持比性命还重要?
法融端起茶碗,一口一口喝茶,慢慢的缓缓的,好像在组织语言,也可能是怀念:那时候,他不是胖子,长的很英俊,也很聪明,也特别勤奋。寺里的经书他都看过,并且都能记住,倒背如流,一字不差,这点,我也做不到。
觅尘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像法融这样博闻强识,世事洞察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怎么还有人能比他记的多?
法融没有理会觅尘的脸色:像这样的天才弟子,所有的长老都欢喜的不得了。他倒没有辜负诸长老的厚爱,更加努力,日日精进。可惜欲速则不达,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正是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
觅尘把法融的茶碗召过来,正是山寨版的《乾坤大挪移》,给法融添上茶。
法融拿起茶杯,却没有喝,反而咽口唾沫:那时,他与人交谈,往往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舌吐莲花,好像真理没有尽头一样,大家都喜欢听他言论,我也是。每个人都沉浸在他的高谈阔论,心旷神怡。直到有一天,主持发话,指出七念还没有证悟,因为他根本停不下来。结果,七念又是一段没有尽头的言论,精彩纷呈。
没有听过七念讲演,真是可惜,觅尘心念着,接着问:然后呢?
法融:然后?主持是个清净的人,听着七念整日里聒噪,大发雷霆,就给他下了禁语令,不许说话,叫他参闭口禅,一直到现在。
觅尘:七念师兄可真了不起,闭口禅都这么成功。
法融:成功?可不一定。
觅尘不解:都昨天那样了,还没有说一个字,怎么不成功?
法融:参禅参的是心,不是不说话。心直何劳持戒,行直何用参禅!如果他的心正了,说话,或者不说话都是持戒,都在参禅。
觅尘:难道他是邪的,或者他讲的道理是邪的?
法融摇头:以道理来操控人心,他便走上了邪路,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第二、课堂上
觅尘又在睡觉,这不是第一次,连续几天都是如此。自从知晓七念的故事,觅尘再不能静下心来听课,尽管法融依旧舌绽莲花,讲的精彩纷呈,觅尘只是困惑,迷蒙,和控制不住的睡眠。开始,他尽量克制,努力做出听讲的样子,终于还是睡着。
每天起床都是那么费劲,思想不开窍反而利于睡眠。如此,觅尘为什么不逃课?瞌睡是一种状态,起床是一种态度,在瞌睡的时候选择起床,觅尘渐渐喜欢上这种挠心的感觉。
有了第一次,渐渐第二次,第三次,到如今的肆无忌惮,觅尘在放逸的路上渐行渐远。
法融叫醒觅尘:你是来干什么的?
觅尘睡眼惺忪:我来学法。
法融正视觅尘:正法久住,邪行之人不得长住。法有什么好学的?
觅尘恭敬施礼:任我行那老魔比我厉害太多了,我想学法,强于老魔。
法融: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别人厉不厉害,与你何干?
觅尘:万一狭路相逢,他打我怎么办?
法融沉默,良久轻叹:我教不了你,我教人成佛,不教人打架。
觅尘:能成佛也好,可是我该怎么成佛?
法融:你的佛性在忙些什么?他没告诉你吗?
觅尘点头:没有!真想拍死他,断了这佛性。
法融故弄玄虚:佛性不生不灭,断即非断,非断即断。若对觉悟有用,断又何妨?
觅尘不再理他,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法融轻吟:若对觉悟有用,睡了也好。只是不要沉迷放逸,修持自心远离痛苦,放逸则是一条朝向痛苦之路。
觅尘努力不胡思乱想,而睡着了就能断离胡思乱想,以此修持自心,自然远离痛苦。可是,真的如此吗?
第三、离别
大青树下,是夜,漆黑,觅尘盘膝而坐,晦涩的经文从口中诵出,与蚊子的呐喊声温柔相和。今夜没有阿黄,有觅尘,有蚊子,只是没有阿黄。
法融来的时候,天微微亮,没有一句话,立在那里。然后皱眉,很多蚊子,可是他没动,自己不是蚊子,就不必配合蚊子无谓运动。阿黄圆寂,虽然大家给它举办了超度法会,可是有人不在场。法融知道,觅尘与阿黄感情最是深厚,在这树下,他们度过许多互相依赖的时光,不见得美好,但肯定很重要。所以,觅尘一定会在这里,阿黄如果有灵,也一定会来这,这是他们相交的地方,最适合送别。所以,法融来这里,送阿黄,走完这最后一程。
当太阳终于升起,法融发出一声叹息,当看到觅尘身边的行囊,又是一声叹息,却没有说话。心向阳光,我们不由自主的失去,可后面还有更多的美好等着我们,不是吗?法融如是想。
觅尘声音沙哑难听:我要走了。
法融终于正视觅尘:我能留住你吗?
觅尘嘴角含笑,声音依旧沙哑难听: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怎阻野云飞。您留不住我,这里并不适合我长久停留,虽然这是个好地方。
法融:什么时候走?
觅尘:我想现在就走。
法融:那好我送你。
觅尘恭敬施礼:祝愿分离,愿再相聚!
法融合什:祝愿相聚,永不分离!
觅尘:滚求!真恶心!
后记
觅尘在日记里写下:离别是这么轻易,也会那么突然,从此,大青树下没有阿黄,也不会再有觅尘。与其待在原地怀念,不如远走他乡。就这么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