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人群熙攘,茶馆里的人们在议论,一连数日,王公贵族家的男人蜂拥而至归尘楼,定是又出了哪个专勾男人心魄的妖女,权利交织之地,佳人美女引发的争端不在少数,最后谁会理哪个活下去?
归尘楼的门前两个小童咬着牙板,半大看不出男女的年岁,一双秋水剪眸映出莹莹波光:“客观里面请,今儿我们归茹姐姐又开庭坐唱了呢,您来的可真是时候。”
一番脆生生的恭维语气,惹得门前的人高兴,抬手自袖中掏出几两碎银,假装慈祥:“赏你们的。”
“谢谢客官。”灵牙俐齿的小童笑着道谢,娴熟地穿越人流引客人入座,转身却又笑脸迎接另一位客人。
红漆刷满的木梁丝丝拉拉缠起一片片的纱绸,很乱,又很巧,可能是设计者刻意的做为,恰巧可遮得住独坐于后方的佳人,轮廓隐约,着身形的确是个美人。
“这是归茹小姐吧?”身材肥胖的锦衣贵人问怀中的女子,女子身材曼妙,一窝一陷正正好好窝在别人怀中:“爷,归茹姐姐可是我们这里的大红牌呢,您这样说也不怕被别人赶出去,哎呀,玉环可舍不得您呀。”女子口气一半撒娇四分诱惑,余下的一分尽是不屑。
被唤作归茹的女子已经提高嗓子拨着琵琶咿咿呀呀唱起来,闻着旋律,是一首相思:“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相思算什么,早无谁在意,醉卧不夜城……”
韶光朦胧,归茹坐于红绸之上,周遭蕴开洗不尽的铅华,芸芸众生滚滚红尘外表是铅华。
远山外
“妖孽,第一次看到你那双眼睛就知道你与旁人不同。”面前的人手心持剑,尖端的锋芒闪到了溯宥的眼。
溯宥单手撑粗糙的古树老皮,身体疲惫不堪,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一样东西,脸色白的虚妄,嘴唇却红的渗血,他说:“我与你仅仅相见三日,你为何苦苦追杀我?难道就凭我是你们口中的妖怪?”
“油嘴滑舌的妖孽。”她手中的伏魔剑锋芒越发刺眼,快要盖过她眼睛里的光芒,是猎人发现猎物的眼神。
“哦?我油嘴滑舌?当今这烽火乱世是因谁而起?是谁铸就?鬼?妖?魔?或是人?”溯宥牙尖嘴利地嘲讽,牵动了伤口又“咝咝”的倒吸冷气。
“你就是错了!盗我派至宝,伤我派数人,到这种地步还不知会改,按我派律,当斩!”各种理由搬出生拉硬凑难免有些牵强,但她说的还是理直气壮。
溯宥怒极反笑:“这就是正道的所谓道义?这东西是我先祖与你们先祖的交托。子孙想要就可以自行取出。被你们独占了那么多年,想要回来竟然被追着抢,这难道就是你们正道的规则?”
她不理溯宥,右手食中两指夹住黄纸,弯弯扭扭看不清的符号用朱砂画在上面,口中呢喃有词。
脚下已隐隐暗生幽蓝色的阵轮,一闪两闪的光芒逐渐加重,来不及说不好,身体已经急忙远离,逃命似的。
一边逃,边对她道:“你是所谓正派,但是不可滥杀无辜,禀于天,收回你们万灵之灵的躯体!”面上一副淡然似水的模样,却不知手心里流出是谁的汗。
“何错?你生出就是错!妖是罪孽,是邪恶,谁会理你是好是坏?再道,你难道是个好心的?”正气凛然的脸上一板一眼勾勒出端正,大门派的大弟子,男儿身报价卫国继承门派掌门之位,偏偏生的一个女儿身,偏偏又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楚楚面容。
讲理不同,威胁不成,溯宥转过身,心口正正迎上她的伏魔剑,眼底是淡然,面上是慈祥,这样的面容她只在一处见过,那年早课,偶然抬头,云烟缭绕间,三清殿上的尊神便是如此面容。
妖,可以是冷酷无情的,也可以是妖媚惑人的,亦能是凄婉哀怨的,众生有千般变,妖便有万般化。唯一一样不该,妖不该是悲悯众生的,这样不该是一只邪恶的妖。
她看到剑就要刺入他的心扉,急忙收手,慌忙间划破自己的手背,嫣红的血自小拇指间滴落,她愣愣地持着剑柄,依旧保持即将刺入他身体的动作。
溯宥看她,缓缓地笑了,很倦惫的笑:“怎么不动手了?嗯?”托着悠长的尾音,很危险,很可怕,柳暗花明状似要反击,苍白无力的脸色却更加白的如雪。
“我……我……”不知如何回答的她慌了,或是这只妖太过于邪恶,或是他又施展了些恼人的魅术,亦或是再次暗暗做了写手段,千算万算,溯宥有千般错万般罪,却没一条是算到自己头上的。
为了掩饰,为了躲避,口中被打断的咒文变化越快,符文闪烁透出幽红的光,如血,似霞。看不见的血芒中,溯宥任她施法,他不动,负手而立,眼睛里看不到情绪,因为光芒已经赢过他本就复杂的神思。
自地上蜿蜒而出一道道刺光,刺透他白皙修长的双手,钻透他瘦削的肩。表情是依旧的淡然,仿佛不觉疼痛,仿佛身体是木头做的,眉头不见拧一下,飘飘公子的样子,但是染湿衣衫下摆的暗红是如此刺目,如此灼眼。
她不敢看,生怕眼皮抬开一点就看到他的惨像,松动的心思不似之前坚定,哪怕看到一眼便不忍心继续呢喃口中已经不成句的咒文。降妖阵,邪妖恶灵一旦踏入非死即伤,有些阴险,不该是正道所为。
他倒下了,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伤,她再已无心检查,师父说过,是妖就降,不该有怜悯,更不该有轻思,何人知那些阴险的家伙会不会在你身后反咬一口?
幽幽林荫,弯弯河畔,被血染得鲜红,被情思化得惨淡。
城内归尘楼
满楼红妆,盈盈绕绕如歌如泣,化作千千万万缕的情思,红衣挽歌,音域寂寥,诉说百世轮回的恩怨情仇。
玉足云发,银饰慵懒如同主人的性子一般斜插,怀中的琵琶早已被束在红色绸缎间,秋水剪眸,盈盈仿佛说不尽的故事神话。
雪白双足攀上俗艳红绸,不曾贬低那双玉足的高雅,一手拉绸,衣着如红绸,与之交融,嘴里还在道着:“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烟花拥着风流真情不在……”
谁在哭,谁在唱?好好的一个佳人,唱歌舞霓裳,不屑相思,不屑****,却是一头栽倒进如波的红绸中,归茹姑娘的表演史上第一次的中断,原因不明,真相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