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鬼踏上了寻亲路。
按照我的判断,我们现在身处南城,离原来我跟师父住的地方还是有点远,可我跟师父在北城那边分开的,往那边走得走上好几天。
已经托人去北城客栈打听师父的下落,在南城住了一天,却没有师父的任何消息。
同时也打听了周好儿家的消息,周家已经天翻地覆了,周好儿的爹至今未归。
如今看来,我们唯有去一趟宿城,也许能在那边找到周好儿的爹。
这一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瓷器瓶子里的周好儿突然说道:“初儿,要不我就自己去找我爹吧!”
“好儿姐姐,你放心,初儿答应你的一定会办到。”我摸了摸瓶子,为了防止丢失我用红绳子挂在脖子上。
让周好儿自己过去宿城,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
“初儿,你还小,一个人在外边我不放心。”周好儿声音很柔弱,听起来是就像山间的溪水,清澈动听。
我抬头笑了笑,我自小就有家不能回,有爹娘不能认,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小时候总是会想念他们,总是会问师父,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而我没有呢?
师父说我是个苦命的孩子,要谨记一心向善,善良的人,老天爷是不会亏待他的。
我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如果不这样,谁替我承担?
风雨镇
一块历尽年月沧桑,满是斑驳的石碑立在我的面前,大路杂草丛生,看样子鲜少有人路经此地,才会如此荒凉。
看日落黄昏,今夜得进镇子找个客栈休息,不然就要露宿荒野,看着地域荒凉,不适合走夜宿郊外。
也不知走了多久,还未见到所谓的风雨镇,就已经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心中担忧的终是一一实现。
月上柳梢头,我还没见到镇子的任何踪迹,这到底有没有这个镇子?我开始深深的怀疑。
“天灵灵,地灵灵…”远处传来很刺耳的铃铛声,还有念咒的声音。
“荒郊野外,三更半夜,谁在作法?”我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呢喃了句。
瓶子里的周好儿动了动,“初儿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尽管她好言相劝。
我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没事儿。”我摸了摸瓶子,示意周好儿不用担心我。
一路随着声音摸索过来,黑夜里仍然可见的一座破庙,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可能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感觉不安罢了。
“铃铃…”
“魂兮归来,张富贵,魂兮归来…”一个道士在破庙里摇摇摆摆的念着这段话。
“呜呜…老爷啊!你快回来吧!”一旁还有几个人站着在哭。
仔细一瞧,竟是开坛作法,这一破庙,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什么富贵的家,让他怎么回?
再者,这道士也是能瞎掰,引魂归兮,引魂灯何在?这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在这儿招摇撞骗来着。
“何道仙,这都喊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我家老爷回来啊?”那群人中的红衣妇人上前询问道士。
哈,暴露了吧!
“徒弟!”道士不悦的喊了一声。
“师父,有何吩咐?”站在一旁木头木脑的小个子回应了句。
“准备红绳,准备引魂灯!”道士终于放下了他的招魂幡,在原地打坐了起来。
“师父都准备好了。”那个小徒弟的红绳跟引魂灯都拿了过来。
那群看似家属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好几天过去都不用这些个玩意,现在才用,这不是白瞎吗?
“为师要走阴,把引魂灯点上,保护好为师的肉身,知道吗?”道士语重心长的吩咐着他的小徒弟。
“知道了师父。”小徒弟大力的点点头。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师徒真是逗。
不过这个走阴好像有点意思。
结红绳,走阴间,牵灯引魂归,阳差一路,不进鬼门,报谁名来,魂自归兮。
这走阴伤身,看着是个道士,可这仙家走阴也会,学的也太杂乱了吧!
当我亲眼见着他魂魄脱离肉身,我才知道,原来这好家伙还有点本事,但是这走阴一路黑,他小徒弟要是牵引不好,这道士可就回不来了。
只是我觉得特别奇怪,走阴是招魂没错,可这个叫张富贵的,虽为横死亦是天意,身上是有七魄却无三魂,七魄还是被施法强留下来的,这样的招魂有违天道,就是邪术。
我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如果真如我所说,这人要活过来也是活死人,以吸阳气为生,阳气被吸干者必死无疑,这不是在造孽吗?
思及此,那个道士真的带着一个鬼魂回来了。
道士元气大伤,口吐鲜血,那个张富贵猛地坐了起来,喊了一句,“我要回家。”
有点意思,还真给他把魂从阴间弄回来了。
“不能回!”我冲了出去。
众人看向我,那个看似张富贵妻子的妇人顿时就怒了,“这是哪儿来的野孩子!”
“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死而复生,张夫人,你们眼前的这个张富贵魂虽然回来了,但天理不容,他也就是个活死人!”我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多管闲事。
这里边随便一个人,伸手就能把我撵走。
“来人啊!把他给我撵走,真晦气!”妇人大怒。
忠言逆耳,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唯有把张富贵的魂魄打出肉体,让他回到地府,才是正途。
回头看,张富贵有气无力的站着,神志不清,根本不像个正常人,如何能说是活着?
“张夫人,阴阳五行,违天道是要遭天谴的,这位道长逆天而行,破坏阴阳两界的平衡,更何况现在的张富贵哪里像个活人?”我一边跑一边喊。
那些个人也跟着我跑,谁也追不上我,可我也不能停下来,一旦被逮到,那就是一顿揍。
“张夫人,切不可听这混小子胡说八道,张老爷只不过是魂魄离开肉身太久,需要时间适应,过段时日就好,快带张老爷回去吧!”那个道士又在说一些迷惑那些无知的百姓。
“哎,好,谢何道仙。”张夫人一听道长的话,跟其中一名女子搀扶着张富贵急忙离开。
“张夫人!”我急了,想要阻止却被那些追我的人逮到,“你们…”
人不多,三个人,但也足以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张夫人救夫心切,罔顾颠倒阴阳,而这个所谓的道仙居然助纣为虐着实让人心寒。
“臭小子,今日放你一马,快走,别再让张家的人看见你,再有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三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把我逼出破庙,那个张夫人带着张富贵消失在黑夜里。
“道长,回头是岸,伤天害理之事还是少做,轻则伤自身,重则祸害身边人。”我最后给那位何道仙一句忠告,听不听是他的事,好言相劝,望能及早回头是岸。
“嘿,小屁孩子,快滚!”何道仙在坐着还不忘回头开骂。
好汉不吃眼前亏,走就走,只是那个这个张富贵不能留,迟早出事。
这个风雨镇今夜还真是风雨交加,寒霜洒满我脸,霜冻我心,天下之大,我不能只手遮天让所有人都跟我一样以身作则,以善行之。
有时候我也在质问自己,所谓正途为了什么?施恩不图报,行善不图记,只求将心比心。
翌日
我到处打听这个张富贵,却查无音讯,是谁也不认识。
“大叔,你认识张富贵吗?”我在大街上随便拉着一个大叔问。
大叔被我突然拦下有些莫名其妙,“张富贵?不认识。”他还是努力的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对啊!他可是个富商。”我比他还要莫名其妙了,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是富商,怎么会没人认识?
大叔依旧摇了摇头,“这风雨镇,荒原百里都没几户人家,谈什么富商,肯定不是我们镇上的,哎…我要去忙了,你问问别人去吧!”
我看着大叔离去的背影,扫视着整个街道,也确实如大叔所说,留在风雨镇的几乎都是老弱妇孺,年轻的谁还会就在这个破旧的小镇上,更别提富贵人家了。
难道张家并不是风雨镇人?那怎么会到风雨镇附近招魂?估计是合八字找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何道仙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找不到张富贵,这一天半天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但时间长了,估计会出事,还是托人四处打听,这死而复活的富商,张富贵应该不会太多重名。
夜里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店家小二从外边回来,形色冲冲,放下蓑衣可见浑身颤抖,目光涣散,惊魂未定。
“小公子…”他脸色铁青,神色慌张,对着我喊了声。
我只不过是让他去隔壁镇子打听一下张富贵这个人,他回来抖成这副模样是发生了什么?
“打听到了吗?”由于我年纪尚小,声音稚气未脱,以男装打扮,我不说我是女儿身,还真谁也看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惶恐的说:“隔壁镇死了好多人!”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据说都是那个叫张富贵的咬的!”
“咬的?”什么玩意儿?他个活死人顶多就吸吸人的阳气,这一天一夜怎么就发展成咬人了呢?
“对啊!可吓人了,见人就咬!”他一边说着一边抖得更起劲了,“还好我走的快,不然都要死在那里了。”
“辛苦你了,这是一点银两,你压压惊。”我从怀里掏出碎银交到他手里,转身拿起他放下的蓑衣说道:“这个蓑衣就送我吧!”
“成。”他点点头。
我不等他说完披着蓑衣就跑了出去,只听他在我身后大喊:“小公子哎,你这么晚要去哪儿呀?千万别去隔壁镇子,危险!”
这一句忠告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也知道危险,我不去阻止的话,就不止隔壁镇子危险了,而是整个南城都危险。
张家人到底对张富贵做了什么会突然如此?难道是那个何道仙又对那个张富贵做了什么?这件事太诡异了。
一路上我都想着这件事,周好儿喊了我几声我都没反应过来。
隔壁镇子叫来福镇,这是来福还是来祸,镇子看起来比风雨镇繁华很多,夜雨滂沱,街上萧瑟清冷。
漆黑的夜里,街道的尽头竟然亮着盈盈火光,隐约能听到那尽头传来哭喊之声。
“张夫人,你别怪我们心狠,现在张老爷见人就咬,我们也是实属无奈啊!”苍老的声音淹没在无尽的夜雨里。
随即又听到张夫人的哭声,“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家老爷平日里可没亏待你们,如今他人回来了,你们居然这样对他!”
“回来了?张夫人啊!你这是打那儿来的邪术把张老爷救活我们不管,现在他就是个怪物,我们村里现在已经被他咬伤了五六人,那可都是壮汉啊!”
“就是就是。”
“我家那口子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又是一妇人的哭喊声,“镇长,你一定要我我家那口子做主啊!”
屋子里已经吵翻天了,看样子张富贵是不见了,只剩下张夫人在这,张富贵咬伤的五六人现在来声讨张夫人来了,张夫人这可真是自讨苦吃了。
为今之计只有开眼寻人。
“阴阳五行,鬼魂野鬼,助我寻人。”以血开眼,通辩阴阳。
我顺着鬼魂指引的道路追了出去,同时周好儿也出去帮忙寻找。
雨停了,唯有细碎的虫鸣声,夜半三更听起来有些惊悚。
“吼~”一声嘶吼,震耳欲聋。
“妖…妖怪啊!救命啊!”
听声音是有人遇到张富贵了,并且正面杠上了,真是个倒霉催的。
走近一看,张富贵把一男子按在地上,双眼透着血光,嘴里露出獠牙,滴着鲜血,面目狰狞得可怕,就连我看到都不由得打个冷颤。
地上的男子正值青年,也并非文弱书生,却抵不过张富贵一个五六十岁的人,这个张富贵已经魔化了,力大无穷到这个地步。
“孽畜,看招!”我掏出符咒,“雷!”一道黄符贴在张富贵的背上,他仍旧不为所动,一心只想咬死地上的男子,“破。”
电光石火间,张富贵被雷电击打得嘶吼一声,回头狰狞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雷符只能借天雷击打,天雷只可借一次,可打在张富贵身上居然是不痛不痒,他到底有多皮糙肉厚啊!
果然如我所料,雷符击打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放下手中的男子就冲我过来,男子得救连滚带爬的跑了…跑了…
“妈的,世态炎凉,好人难做啊!”我摇了摇头。
张富贵立马就向我扑来,我仗着身材娇小,跳了起来对着他额头贴了一张符,却被他一个手臂打得在地上翻滚,“破!”火焰马上就包裹了张富贵整个人。
“吼~”又是一声凄惨的嘶吼,可他并没有停止对我的追逐。
一团火追着我,这画面真够滑稽,想想我都知道自己多狼狈。
“孽畜。”
就在我疯狂奔逃的时候,一个黑影掠过,一脚把张富贵踢的老远,直接挂在树上,动弹不得,霎时间叶落纷飞。
“小小年纪就学会逞强了?”是个男人,他转身走向我。
我的脑海里第一反映,帅!眼前这个男人还真是帅的一塌糊涂,妖孽一般的帅,“叔叔,你好帅啊!”人家救我一命,怎么的也该讨好两声。
“叔叔?”他挑眉看着我。
噫?不该叫叔叔?看样子怎么也得有二十多岁啊!不过最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气,不过是活人还是死人,这种感觉真恐怖。
“哥哥!你好帅!”立马改口,也是没谁了。
只见他满意的点点头,蹲下身子,揉了揉我的头发,一脸宠溺,“初心,你要快点长大,知道吗?”
为什么在他眼里我能看到他的悲伤?感觉他这个人,阴郁得让人心疼,好像哪里见过这双眼眸,如天上繁星。
“哥哥,你认识我?”他的话让我很迷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徒然而生。
“白殁,记住我的名字。”他温柔的笑了笑,纤细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这一次,不要再爱上别人了。”
“好,我以后就叫你小白哥哥,你那么帅,我就爱你就够了。”我高兴的点点头,虽然我并不懂爱是什么,但觉得那个字,我这十年都没有拥有过。
初心并非无心,不忘初心,莫忘初衷。
“给你个好东西。”他把一块精致的黑色牌子放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我拿着牌子疑惑的看着他。
“百鬼令。”
百鬼令?没听过这是什么东西,但是看样子是很重要的东西,“谢小白哥哥。”
不知为何,莫名的跟眼前这个帅的一塌糊涂的男人很是亲近,有一种不分你我的奇怪联系一样。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站了起来,对着张富贵伸手就是一掌,那一团黑气从他掌心打出,直接让张富贵变成一副白皑皑的骸骨。
我原地退后两步,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庆幸这个男人看我的时候满眼都是宠溺,而不是血海深仇。
“吓到你了?”他回头看着我,脸上温柔的笑容依旧,“这孽畜的灵魂已经被吞噬,死不足惜。”
我一声不吭,我不是怕张富贵,而是怕他那一掌,想想都觉得肉疼,浑身不自在。
白殁紧紧的捏着我的肩膀,与我的双眼对视,郑重其事的说:“于初心,你不用害怕我,你只需要记住,白殁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