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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无声的抗议

林缘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发现周围的人和侧前方谭青青同时把视线投向她时,才意识到蓝希读出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对上谭青青得意嘲讽的目光,她体内的血液瞬间上涌,大脑一阵晕眩。她不知道当下自己是什么表情,整个人没有半分知觉,身体从内而外都是麻木的,只有她的眼睛和耳朵可以发挥一些功用。

大银幕上正在播放她的电影片段,由她来配音的独白响彻在整个放映厅,灰白色调的画面展现在眼前:“那是六十年代中,我的母亲在福利院长到三岁,有一天被一对知识分子夫妻领回了家,并让她叫他们爸爸妈妈……母亲六岁的时候,十年特殊时期已经进行两年,她的养父母失去了工作并长期被批斗,为了养育不满两岁的儿子,把母亲卖给了一个工人家庭做童养媳……母亲十七岁的时候,因病被公婆嫌弃并赶出家门,我的父亲在与家庭抗争无效的情况下,找到漂泊在外的母亲,带着她私奔了……在我出生后不久,母亲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为了不耽误尚且年轻的父亲,母亲曾打算亲手掐死我,后来父亲及时发现,才将我救了下来,自我记事起,我便和父亲相依为命……”

女孩沉稳平淡的声音回响在在场每个人的耳里,他们惊叹地欣赏着大银幕上层次分明的画面,处理得干净利落却荡气回肠的镜头,表现得恰如其分的年代特征,以及父母之间含蓄感人的爱情。

虽然这个短片只做了五分钟的时长,但只是截取了这么几个片段,已经令在场嘉宾惊叹不已。

听着女孩将父母之间传奇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六十年代的画面是黑白的,没有一丝色彩。母亲稚嫩的小脸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在弟弟出生以前母亲也曾被养父母喜爱关心,弟弟出生以后,家庭生活日益艰难。年幼的母亲察觉到养父母对她的冷漠,她开始学着做家务,希望得到养父母的关爱,可最终,母亲仍是被抛弃了。

七十年代的画面虽仍是灰白色调,却多了些陈旧的色彩,渐渐长大的母亲被公婆无情地指使,做着繁重的家务,虽然身形单薄,一张小脸却已带了几分早熟与坚毅。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全国上下旧貌换新颜,影片画面完全变成了彩色,huang色调渲染出一片怀旧的色彩。身患绝症的母亲产下一个孩子,满心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舍与留恋,看着“我”时更是带着无限的歉意与矛盾。父亲与母亲之间的爱情,以及父母与“我”之间的亲情,被特意截取的几个画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九十年代,画面转为明亮鲜艳,“我”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与两鬓斑白的父亲一起来到母亲墓前祭拜。接着,镜头一转,“我”被推进了手术室,父亲则穿上手术服戴上口罩,以手术医师的身份带着一群医生护士进去,在为我注射麻醉剂之前,“我”和父亲互相以眼神鼓励,然后闭上眼睛。

至此,画面定格,故事结束,演员表和职员表缓缓滑出,整个放映厅先是陷入了一瞬间的静默,后来也不知道是由谁开始,先是响起几声零星的掌声,之后所有人都被带动起来,大厅内掌声雷动,大部分观众被这个故事感动了,眼眶通红,有的甚至还在拭泪。

五分钟的影片片段结束,一个男中音接着响起:“影片《我的父母亲》剧情生动感人,画面层次鲜明,导演林缘以二十一岁年龄制作出如此佳作,令人震撼,此奖实至名归。”

评语一落,厅内再度响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有的嘉宾忍不住感叹:“第十名已经是如此优秀,真不知道第一名是何等逆天!”

主持人等大家渐渐安静下来,跟着宣布:“请帝都电影学院导演系林缘上台领奖,我们请著名影视演员张欣小姐为林缘颁奖!”

一身肉色曳地低胸开叉连衣裙的张欣脚踏一双十几厘米高的高跟鞋袅袅娜娜地走上台,穿着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也捧着奖杯和礼品紧跟上来。刹那间,舞台上一男一女两位舌灿莲花的主持人、笑得花枝招展的张欣,以及和三人握手打招呼的蓝希,真可谓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独缺了主角林缘。

四人一通寒暄之后见林缘还没上去,主持人避免冷场,连忙开口:“请第十名获得者林缘上台领奖。”

于是,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林缘的身上,旁边的叶倩特意掐了掐她的胳膊:“让你上台领奖呢,很不错,第十名啊!”

林缘冷眼看着台上台下一番互动,内心深处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还是失败了,即使一开始将错误挽回,她终究还是抵不过谭青青从中作梗,难道她仍要重复上辈子的命运吗?

林缘无视所有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众人见此神情微变,这是什么意思,拒绝领奖还是无声的抗议,她对这个名次不满意?

舞台上等着林缘上去领奖的四人同时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一时间看看林缘又征询地望望幕后,尤其是两位主持人,这么多年来他们还从没有遇到当事人拒绝领奖的情况,一时间气氛僵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场记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相机对着林缘和舞台狂拍一通。

男主持人慌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又问一遍:“帝都电影学院导演系林缘可在现场,如果在请上台领奖?”

言下之意完全将林缘给无视了过去,每个人的座椅上贴得都有名字,林缘在场是毋庸置疑的,主持人这么问明显是在装傻充愣。众人明知如此,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机智。

林缘清楚场内的所有状况,可她就是提不起半分力气。旁边的叶倩、徐恒元和蔺文博因为众人与媒体的关注都有些坐不住,明里暗里催她去领奖。

“林缘,你做什么呢,还不快上去?”一个声音突然传入林缘的耳中,她反射性地望过去,正对上莫城肃冷漠的目光,心底一寒,无声地与他对视,目光中的含义很明显,您明知道这其中有龌龊,也不打算说什么吗?

莫城肃看向她的神情愈加冰冷,面对记者们拍个不停的镜头,他扯出一丝笑意:“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找人替你去领?”

林缘怔怔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扫过与莫城肃坐在一起的几个人,他们都是各学院参与评审的导演系老师,从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中,明白他们就算心知肚明她的名次被做了手脚,也无一人会对此提出异议。

林缘转过头不再看他们,闭着眼坐在那儿如老僧入定,既然失去了第一名,失去了那笔奖金,这个名次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不愿再浪费力气勉强自己去应付这种场面。

就这样吧,重生一次,她实不该对这些人再报希望,她不再觉得可悲,也不会流泪。这个时候,她只愿坚守自己的本心,该做的努力已经做了,既然结果并非她能决定,那她总有选择视而不见的权利吧,谁也别想勉强她。

志得意满的谭青青身旁,韩越默默地看着林缘安静的面庞,这一刻,她孤单的身影仿佛一株遗世独立的青莲,不管周围是狂涛拍岸还是人流喧嚷,她就那样静静地开着,无视任何波澜与世俗眼光。

颁奖礼一时陷入万分尴尬的境地,就在主持人忍不住要宣布“林缘不曾到场,第十名暂且搁置”的时候,突然从台后走出一人,他匆匆对两名主持人说了几句话令他们脸色一变,然后神情古怪地向大家宣布:“我们有请表演嘉宾著名歌手孙乐乐小姐为大家献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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