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云村今日出人意料的喧闹,不仅仅是读书的子弟们把大城里的光怪陆离带回了淳朴的乡村,还因为王二麻子的死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三人成虎,这事已经被传出了上百个版本。如今,王二麻子一家人都围在王之秋家中,静静候着王之秋来主持公道。
若是换做平时,他们早就闹了起来,可如今王二麻子已死,王家也算是塌了天,他们一家人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静候虽苦,但好歹能避开村外追债的混混、能等到一个结果。若是找到肇事者狠狠地敲上一笔银子,自己几人也不怕不能东山再起。于是静静等候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王之秋自然不知道自己家里现在已经挤满了人,他和李逸尘一前一后已经来到了时家门前。
时家确实不像山村野户,门厅很大,种植着各异的花草,定是有人时常打理才将这些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门厅里,时家的家主时少章正快步走出来。
时少章大约五十岁,长须白面,一身长袍洗得干干净净。虽说没有华服盛装,但也遮掩不了他的贵族气质,想来荒古旧族的说法是有根据的。
时少章并不知道王之秋和李逸尘的到来,他此时有些慌张,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时老弟。”王之秋眼见时少章走了出来,连忙高声叫住他。
时少章抬头一见王之秋,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下来,微施了一礼,似笑非笑道:“王村长…怎么,今日有如此闲暇来此处?”
王之秋朝时少章拱了拱手,朗声道:“打扰了时老弟。你可知道王二麻子死了?”
王之秋并没有开门见山,先礼后兵是规矩,何况此时也不能断定这件事与谁有牵连。
王之秋是老江湖,时少章自然也不是雏儿。他闻言顿了一顿,淡淡道:“哦,此事我倒是有所耳闻。但这与我又有何关系?”说完时少章站直了身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与王二一向没有来往,家中子弟也严令不准去赌博...”
王之秋淡淡一笑打断时少章的话道:“时老弟不必着急,老夫只是想知道老弟是否认识一位名为长孙彦的公子?”
长孙彦这名字刚从王之秋嘴里冒出来,时少章脸上表情瞬间丰富了起来:“你们怎么会知道长孙公子在此处。”
这回轮到李逸尘和王之秋表情凝固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想时少章好歹争论狡辩两句,可如今居然就直接承认长孙彦在此处。
王之秋与李逸尘互望了一眼接着道:“我们怀疑王二的死与长孙彦有关,还望时老弟将他请出来。”
“哈哈哈…”时少章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闻言大笑起来,“你说长孙公子与此案有关?何以见得?”
“王二死时手中的书是我让他交予长孙公子的,我们只是想询问情况并无其他意思。”李逸尘在一旁回答道。
李逸尘稚气未脱显然年纪并不大,此时却插进自己和王之秋的谈话中来,时少章大感不悦:“你又是何人?”
“这位是凤云山道场的李逸尘李道长。”王之秋连忙介绍道。
时少章将李逸尘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哦!!原来你就是李先生,久仰久仰…”
李逸尘一头雾水,问道:“我可与前辈见过面?”
“自然是没有。”
李逸尘闻言又问道:“那久仰谈何说起?”
“自然是从我处得来的。”
人未至,声先至。面如玉盘纯白无暇,两抹剑眉再增几分英气。一位俊俏的少年从门厅中走了出来,正是李逸尘和王之秋寻找关键人物长孙彦。
时少章见状恭恭敬敬地朝长孙彦施了一礼:“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此处没你的事了,忙你的去。”长孙彦并未多做解释,低声朝时少章说道。
“是。”时少章低头朝外退了几步,接着意味深长地瞧了瞧李逸尘。脸上含着笑意迈步朝临云村外走去,并不多做停留。
长孙彦朝着李逸尘施了一礼,恭敬道:“先生,几天未见可还好。”
李逸尘有些尴尬,这长孙彦显得与自己很是熟悉,但实际上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但既然他如此有礼,自己也不好不回应,于是轻声道:“托公子的福,还好还好。”
“那不知今日寻在下是有何事?”长孙彦收敛了笑容,“我正有些琐碎需要处理。还望先生开门见山,好尽快了结。”
王之秋闻言站上前来问道:“长孙公子,王二麻子身死临云村你可知晓。”
长孙彦挪开落在李逸尘身上的视线,缓缓道:“早间村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已有耳闻。”
“那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呢?”王之秋继续问道。
“哈哈…我怎会知道是何人所为...”长孙彦干笑两声,盯着王之秋道“莫非...前辈怀疑是在下?”
长孙彦的眼神有些邪魅,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王之秋被他这一问问得脊背有些发凉,楞了半天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确是抱着长孙彦是凶手的心态来的,所以询问之时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些质问的语气,但眼前这名少年似乎并不吃自己这一套,张弛之间居然将他逼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极为难堪。
李逸尘皱了皱眉头,接话道:“长孙公子也不必恼,那日天色已晚我便将你的《九算》放在他的聚宝阁里,你可曾去拿过??”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长孙彦拍着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可是那个赌坊主人?”
“对。就是他!”
“我并未前去,倒是他将书给我送了过来,此时正在我手上。”说完,长孙彦径直从怀中摸出了一本《九算》递给李逸尘。
来不及细问王二为何能知道长孙彦的住处,李逸尘连忙接过书来逐页翻开,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他的手笔;笔触的粗重均匀细致,临云村定不可能有第二人写得出来。
眼前这幕如此离奇,李逸尘心中却有了些眉目:“这...这的确是我抄的那本《九算》。”李逸尘边说边将书递给了王之秋,“如此说来,王二手中的书应该是赝品。”
“那日,王二哥很是客气,我留他在这儿吃了顿饭然后他便离开了。”长孙彦补充道,“至于他手上的那本《九算》。这书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任谁都有一本。现在临云村中学子如此多,不能生拉硬拽地跟我扯上关系,先生您说对不对。”
长孙彦一番话振振有词,手里的《九算》又是李逸尘的真迹,一时间王之秋更无言以对了。这次贸然上门,确实是撞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长孙公子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去看看王二手中的那本书到底是真是假。”李逸尘朝王之秋说道。
“理应如此…”王之秋这才反应过来,真迹肯定只有一本,若是这本是真迹那么王二手中的《九算》定是假的,李逸尘一翻便能识得。
李逸尘接着将九算递还给长孙彦,抱歉道:“对不住了,长孙公子。生死事大,也请你多多包涵。我和王村长还要去辨别另外一本《九算》,就不再闲叙了。”
“无妨。”长孙彦推开李逸尘的手笑道,“这本书你也拿走吧,免得待会没有了比对。”
李逸尘想了一想将这本书放入怀中,感谢道:“多谢公子,告辞。”
“恩。”长孙彦扶住李逸尘的肩膀压低了身子,轻声道,“先生若是遇到了麻烦,定要再找来找我。”
“一定一定。”李逸尘客套完毕便转身和王之秋离开。
长孙彦在门口目送良久,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淡淡道:“此人可堪一用?”话音刚落,长孙彦身后的空气竟如同沸水般沸腾起来,几息过后一抹人影渐渐浮现:“此子道门未入,只是字中蕴灵,公子何必看重他。”
“你不懂,未曾入道却能蕴灵于字,这是天赐道脉之相。若有朝一日他能入道,前途不可限量。”长孙彦眼神很坚定,仿佛笃定了李逸尘身上有着传说中的天赐道脉。
“这人只是凤云山上的普通小修,哪能身负道脉,公子定是看走眼了。”虚影有些不啻,“除开世家传承,天赐道脉即便是在大汉玄界也不见得有多少何况是这山村野地。”
“我何时看走过眼?”长孙彦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此事我心中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公子..你莫非想让他和你去参加秋试?!”虚影似乎猜到了长孙彦的想法,空气一阵晃荡。
“你难道有其他人选?”长孙彦问道。
虚影犹豫了片刻:“荒古国中青年俊才无数,哪个不比他强上百倍。”
“远水哪能救得了近火?”长孙彦笑道,“况且,我冥冥中感觉这李逸尘能帮助我进入第四院…”
“公子..”虚影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长孙彦很少如此坚定的相信别人,更何况只是个不知“道”为何物的普通人。
“不用多说了,让你办的事可曾办妥了?”长孙彦不想再多做解释。
虚影点了点头,附在长孙彦耳边低语。
“就这些?”长孙彦听虚影讲完有些不高兴,这虚影作为他的耳目从未有查不出来的消息。
虚影却并不受长孙彦情绪的影响:“调查之中困难重重,似乎有某种外力阻拦,我确实已经尽力了。”
长孙彦听到尽力二字,闭上了眼睛,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可以退下了。”
“是。”虚影领命,周身的空气再次沸腾起来。清风掠过,虚影已经隐没不见了。
长孙彦站在门厅处,双手划圆轻抚,一张匾额浮现出来,上面“聚宝阁”三个字熠熠生辉,本来是一件俗物但在长孙彦手中却引得周围灵气沸腾不止。匾额上的贵气被不断激发,竟变得如同黄金铸成。
富贵如斯,让见者呼吸都变得困难。
“用灵气为媒介传递自己的想法,未得入道便能蕴灵于字。这种异相,不是天赐又哪有妙手能得?李逸尘你可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长孙彦若有所思,不知不觉微笑便浮上了脸庞。